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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数据脐带(1)

石室在无声的尖啸中濒临崩塌。

壁画上,那柄由暗红线条构成的音叉,此刻已化为流淌的熔岩。炽白的光流从斗篷人手中失控的探测仪喷涌而出,如同献祭的脐带,死死钉在音叉的核心。构成音叉的线条疯狂扭曲、跳动,每一次脉动都迸溅出无数白垩色的星辰光点,在空气中留下灼热的残影。整面岩壁在共鸣中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粉尘簌簌落下。那股浩瀚磅礴、冰冷如宇宙背景辐射的意志,正是从这柄燃烧的音叉——或者说,从音叉所锚定的那个虚空——奔涌而出,将石室化作意志风暴的风眼。

“呃啊!”瘦猴和女人蜷缩在地,死死捂住耳朵,五官因无形的冲击而扭曲,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疤脸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双腿筛糠般颤抖,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只是惊恐地瞪视着那幅活过来的壁画,仿佛灵魂都被那熔岩音叉和空洞右眼吸走。

斗篷人僵立在风暴中心。兜帽已被狂暴的无形气流彻底掀开,露出一张年轻却布满风霜侵蚀痕迹的脸。皮肤是长期缺乏光照的苍白,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出血口。那双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壁画上的音叉,瞳孔深处倒映着熔岩的炽白与星辰的流转,但更深处,却是一片被巨大冲击碾碎的茫然与惊骇。他(她)——现在可以确认,是个年轻的男人——握着探测仪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白色,手臂肌肉贲张,却无法将那失控的仪器挪开分毫。探测仪外壳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顶端的探针晶体光芒炽烈得如同微型太阳。

脚下的哭声,那穿透岩石而来的婴儿啼哭,在意志风暴的压迫下,变得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更深的、令人心碎的绝望。

“滋…嗡…接口…同步率…提升…7%…9%…”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幽灵的低语,再次直接在他混乱的思维深处响起。这一次,声音似乎更清晰了,带着一种程序运转的、非人的精准。

借口?同步率?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混乱中的某道闸门。他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壁画音叉的核心——那两条暗红线条交汇的下方一点。那里,在炽白光芒的照耀下,岩壁的纹理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金属光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嵌入了岩石深处,与古老的壁画融为一体。无数肉眼难辨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纤细光丝,正从探测仪喷涌的白光中剥离出来,如同亿万条饥渴的神经末梢,疯狂地扎向那一点!

这就是借口!“律”在这片废墟中,在这个被遗忘石室里,与物质世界连接的“脐带”!探测仪不是失控,它本身就是一把被“律”强行征用的钥匙!一个拙劣的、临时的插头!

而他,这个握着钥匙的人,不过是这宏大重启程序中,一个微不足道、无法自主的载体!

“嗡——!”

探测仪的嗡鸣骤然拔高到一个令人牙酸的尖啸!白光猛地向内坍缩、凝聚,化为一道更细、更凝练、几乎要洞穿空间的光束,狠狠刺入壁画音叉的接口核心!

“轰——!!!”

无声的冲击波在意识层面炸开!

斗篷人(他的名字?早已被辐射尘掩埋,只剩下一个代号般的身份:载体)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吞噬!探测仪从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屏幕碎裂,光芒熄灭,变成一堆冒烟的废铁。

但白光并未消失。

它存在于他的视觉神经深处,存在于他每一个被强行撕开的记忆碎片里!

白光中,景象扭曲、破碎、重组。

不再是辐射尘弥漫的废墟,不再是幽暗的石室。

是……一片刺眼的、冰冷的白。

纯白的天花板,镶嵌着排列整齐、散发着恒定冷光的方形灯管。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臭氧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特有的、微弱的嗡鸣混合的味道。冰冷的金属栏杆……触感透过单薄衣料传递到皮肤。

视角很低。非常低。像一个坐在婴儿床里的孩子。

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那手中握着一个东西——一个极其简单的、由两条光滑金属臂构成的“Y”字形音叉模型,材质是冰冷的哑光银。模型顶端的分叉处,镶嵌着几粒极其微小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LEd灯珠,如同缩小的星辰。

“看这里,明霜-07。”一个温和但缺乏起伏的女声响起,带着一种实验室报告般的精准。声音来源在视角之外,仿佛来自高处的广播。

明霜-07?代号?名字?

那只拿着模型的手,将那冰冷的音叉模型轻轻递到“他”的眼前。视角(孩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顶端闪烁的蓝光吸引。

“感知它。”女声指令简洁,“这是‘律’的雏形。是秩序,是规则,是未来新世界的基石。感受它的‘频率’。”

孩子(他?)茫然地看着那闪烁的蓝光,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抬起,想要去触碰那冰冷的金属叉臂。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警告!认知同步率波动!阈值突破!精神防护屏障启动!”

刺耳的电子警报声猛地撕裂了温和的女声!纯白的实验室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崩裂!

“滋啦——!”

电流声!剧烈的、如同高压电击穿空气的爆响!视角(孩子的身体)猛地向后弹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剧痛!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视野被一片扭曲的、跳跃的彩色噪点覆盖!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警报的嘶吼!

“呃啊——!”

载体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现实与闪回的记忆碎片在脑中疯狂绞杀!实验室冰冷的白光与石室壁画炽红的熔岩音叉重叠!电流穿透身体的剧痛与辐射灼烧灵魂的煎熬共鸣!明霜-07……那孩子……是谁?!

“载体精神波动异常!同步链接不稳定!启动次级协议…情感模块…加载…”

脑海深处,那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如同生锈齿轮被强行抹上了润滑油,金属刮擦的尖锐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带着奇异抚慰力量的女性声音。温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母性的关切,却依旧冰冷得毫无生气,如同最完美的AI语音合成:

“不要抗拒,孩子。” 温柔的女声直接在意识核心流淌,像冰凉的丝绸滑过灼痛的伤口,“接受它。‘律’是归宿,是新生。疼痛只是旧躯壳的哀鸣。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会成为新的基石…”

这声音如同最恶毒的催眠曲!载体抱头跪倒在地,身体因剧烈的痛苦和这诡异“抚慰”的双重冲击而剧烈痉挛。胃袋在翻腾,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酸腐味,眼前阵阵发黑。

“水…”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如同离水的鱼。极度的精神冲击和脱水带来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扼住了他的意识。石室里那点可怜的、浑浊的生命之水,还在疤脸腰间的瘪水囊里晃荡。

“哑巴?哑巴你怎么了?” 女人惊恐的声音带着哭腔,想靠近又不敢。

疤脸也被载体突然的崩溃吓了一跳,但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其他。他警惕地扫了一眼壁画上光芒依旧炽烈、但似乎稳定了些的音叉,又看了看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载体,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更深的焦虑取代。他猛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又一把抄起滚落在地上的、那个装着浑浊液体的瘪水囊,紧紧护在怀里。

“妈的!发什么疯!” 疤脸啐了一口,眼神凶狠地扫过地上的瘦猴和女人,“都他妈起来!这鬼地方不能待了!走!去找真正的水源!” 他指向石室另一侧,一个被坍塌碎石半掩的、更幽深的通道口。那通道黑黢黢的,散发着更浓的霉味和未知的寒意。

“可…可他…” 女人看着痛苦抽搐的载体,面露不忍。

“管不了那么多了!” 疤脸低吼,脸上横肉抖动,“他自己发疯找死!带着他我们都得渴死!你想变成干尸吗?走!” 他不再犹豫,握着匕首和水囊,率先弓身钻向那个未知的通道口。

瘦猴看了一眼载体,又看了一眼疤脸决绝的背影,恐惧最终战胜了微弱的同情。他连滚爬爬地站起来,拽了一把还在犹豫的女人:“走…走吧!疤脸哥说得对!留…留在这里…会死的!”

女人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载体,咬了咬牙,抱起装营养膏的铁盒,跟着瘦猴,踉踉跄跄地追向疤脸,消失在那个黑暗的通道口。

石室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壁画音叉熔岩流淌的微弱光晕,中央法阵恒定的暗红光芒,以及载体粗重、痛苦的喘息声。还有……脚下深处,那被意志风暴压制得几乎消失、却又顽强存在的、微弱的婴儿啼哭。

剧痛和眩晕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载体残存的意识。温柔的女声还在脑中低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灵魂。胃袋的抽搐变成了一种灼烧的空洞感,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水…那点浑浊的水被疤脸带走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着石室。除了冰冷的岩石和壁画,空无一物。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锈,开始渗入骨髓。

目光,最终落在了石壁的角落。

那里,生长着一片苔藓。

不同于外面废墟上那些泛着幽绿荧光的辐射变异苔藓,这里的苔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它们附着在石壁与地面的夹角处,如同岩石溃烂后渗出的脓痂,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半透明的粘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蘑菇腐烂的腥气。

能吃吗?剧毒?辐射残留?

理智在疯狂报警。但胃袋的灼烧感和喉咙的干渴,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思考的余地。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风险评估。他需要水分,哪怕是最肮脏的水分!

载体艰难地挪动着身体,爬到那片灰白色的苔藓前。手指颤抖着伸出,触碰到那滑腻、冰凉的表面。粘液沾在指尖,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触感。他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撕下拳头大小的一团!

灰白粘稠的苔藓组织被强行扯离石壁,断裂处渗出更多半透明的、腥臭的粘液。

没有犹豫。载体将那团冰冷、滑腻、散发着腐臭的东西,狠狠塞进了自己干裂的嘴里!

“呕——!”

强烈的、生理性的恶心感瞬间冲上喉咙!苔藓在口腔里滑溜溜的,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他死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感受那恶心的触感和味道,用臼齿疯狂地、机械地碾磨!

苦涩、腥咸、混杂着泥土和腐败植物汁液的粘稠液体,伴随着粗糙的纤维,强行涌入喉咙。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带刺的砂砾,刮擦着食道。胃袋在接触到这冰冷“食物”的瞬间,剧烈地痉挛起来,发出痛苦的哀鸣。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内衫。

但他没有停。像一头濒死的野兽,麻木地、凶狠地咀嚼着,吞咽着。只为那一点点渗入干涸身体的、带着剧毒可能的水分。

“滋…能量补充…确认…生理机能…维持…” 脑海中,那温柔的女声适时响起,带着程序化的“欣慰”。

载体充耳不闻。他只是机械地吞咽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室中央那个暗红光芒流转的法阵,盯着法阵之下——那传来微弱哭声的方向。冰冷、滑腻、带着腐败腥气的苔藓汁液滑过喉咙,如同吞咽着这片废墟本身的绝望。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死死抠进了身下冰冷的岩石缝隙里,指尖磨破,渗出血丝,混入了苔藓的灰白粘液之中。

## 数据脐带(2)

>冰冷岩壁吸吮着我的手掌,盲女刻痕下的音叉骤然滚烫。

>无数神经线刺穿皮肉扎入骨髓,幼年的我正浸泡在绿色溶液里微笑。

>“滋…安…睡吧…我的孩子…”机械杂音裂开温柔女声的缝隙。

>我撕下石缝里的腥臭苔藓塞进嘴里,黏液滑过干裂的食道像吞下一条腐烂的河。

>而身后那个被钢筋刺穿腿骨的男人,正用带血的手指抠挖我踩过的岩缝。

>他活不过三小时,但三小时后我的水囊将彻底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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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的黑暗是活的。

它裹挟着浓重的湿冷和腐败气息,像某种巨型生物的脏腑内壁,随着我每一次移动挤压过来。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裹着铁锈的淤泥。婴儿的啼哭不再飘渺,它变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从前方曲折通道的深处传来,如同黑暗中唯一跳动的脉搏。

“哇啊——哇啊——”

单调,固执,带着新生生命特有的蛮横索取。它敲打着我的耳膜,也敲打着我意识深处那个猩红的倒计时——71:58:37。水囊的晃动声几乎微不可闻,残余的液体在每一次脚步颠簸中,发出绝望的叹息。喉咙深处早已干涸成一片龟裂的盐碱地,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砂纸摩擦般的剧痛。胃袋空虚地抽搐着,灼烧感沿着神经向上蔓延。

脚下不再是废墟的瓦砾,而是一种滑腻、柔软、带着弹性的物质。黑暗中,其他感官被放大了数倍。脚掌的触感清晰地告诉我,那是厚厚的苔藓。潮湿、冰冷、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和隐约的腐败甜味。它们覆盖着每一寸地面,包裹着嶙峋的岩石,如同这片地下死域滋生的霉烂血肉。

婴儿的哭声在召唤。但我的身体,这具需要燃料才能运转的机器,发出了更急迫的警报。饥饿的利爪撕扯着内脏,干渴的火焰灼烧着意识。

我停下脚步。空洞的眼眶转向身旁湿漉漉的岩壁。指尖试探着摸索上去。冰冷,滑腻,覆盖着同样的厚实苔藓层。那触感令人作呕,如同触摸腐烂尸体上滋生的菌毯。但指尖传来的微弱湿度,却像魔鬼的诱惑。

没有犹豫。生存的算术高于一切感官的抵触。

指甲深深抠进潮湿滑腻的苔藓层,用力一撕!

“嗤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剥离皮肉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一大块墨绿色、沾满黑色泥污的苔藓被扯了下来。掌心传来冰冷湿滑的触感,浓烈的腥腐气味瞬间钻入鼻腔,霸道地压过了地底原有的霉味。这气味像无数细小的钩子,勾起了胃部更剧烈的痉挛和喉咙深处强烈的呕意。

但我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将那团冰冷、滑腻、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苔藓团,塞进了嘴里。

牙齿咬下。

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首先是浓重的土腥,混合着铁锈和腐烂植物根茎的苦涩。然后是滑溜溜、粘稠的质感,如同吞咽活着的鼻涕虫。牙齿碾磨间,渗出冰冷、微带咸腥的汁液。这汁液滑过干裂灼痛的食道时,带来一丝极其短暂、转瞬即逝的湿润感,随即被更强烈的异物感和恶心淹没。它不像食物,更像是在吞咽一条刚从腐烂河床里捞出来的淤泥河。

我强迫自己咀嚼,喉咙肌肉艰难地蠕动,将这一团冰冷的、充满腐败气息的物质强压下去。胃部发出剧烈的抗议,一阵翻江倒海。身体的本能在尖叫着排斥这剧毒般的“食物”。冷汗瞬间浸透了褴褛的衣衫,黏在冰冷的皮肤上。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间挤出。胃袋剧烈地抽搐着,灼烧感并未消失,反而被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饱胀感取代,那感觉更像是在腹腔里塞了一块吸满污水的腐肉。

身后不远处,传来沉重的喘息和拖拽声,伴随着碎石滚落的细响。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那个男人。缝隙里哀求的男人。他终究还是跟了下来。或者说,是爬了下来。我“听”得见,他的一条腿完全废了,断裂的骨茬可能刺穿了皮肉,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血肉摩擦地面的粘稠声响和压抑不住的、从牙缝里挤出的痛苦呻吟。他的心跳急促而紊乱,如同即将散架的破鼓。血液流失带来的虚弱和剧痛,让他像一条在滚烫沙地上挣扎的濒死之鱼。

“等…等等我…” 嘶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垂死的挣扎和不甘,“求…求你…别丢下我…”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我没有回应,只是将口腔里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苔藓腥味狠狠咽下。胃部的抽搐还在持续。意识深处,猩红的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71:45:22。他的存在,他的血腥味,在这封闭的地底,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会吸引来什么?不知道。但他衰弱的生命体征,此刻连做探路石的价值都在飞速流失。他成了纯粹的累赘和风险源。

婴儿的哭声还在前方固执地回荡。我抹掉嘴角冰冷的、带着腥臭的苔藓残渣,强迫自己忽略胃部的不适和身后绝望的呼唤,继续迈步。脚步踏在厚厚苔藓上,发出沉闷无声的凹陷。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湿滑岩石和腐败苔藓。婴儿的哭声指引着方向,像一个无法抗拒的漩涡。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改变。并非光亮,而是一种…质感的不同。空气的流动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岩壁上摸索前进。突然,指尖的触感猛地一变!

不再是覆盖苔藓的粗糙岩石,而是一片异常光滑、冰冷、毫无生命气息的平面。触感像是某种高度致密的金属,却又带着岩石的厚重。指尖顺着这光滑的平面移动,很快勾勒出熟悉的轮廓——巨大的弧形。是岩壁?不,更像是某种嵌入地底岩层的…人造物。

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源自本能的悸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

手掌完全贴上了那片光滑冰冷的平面。几乎是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震动,透过掌心传递而来!嗡…嗡…带着一种极其规律的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这震动感…和外面废墟岩壁上那震颤的石质音叉如出一辙!

我猛地将整个手掌用力按在那光滑冰冷的平面上,试图感知更多。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能量脉冲,如同冰冷的闪电,骤然从接触点爆发,狠狠贯入我的手臂,直冲大脑!

“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迸出。那不是物理的剧痛,而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撕扯、意识被粗暴入侵的恐怖体验!眼前并非视觉意义上的黑暗被驱散,而是在意识的深渊里,骤然炸开一片刺目的、非自然的白光!

白光中,景象浮现。

一个巨大的、充满绿色粘稠液体的圆柱形容器。冰冷的金属反着光。容器里,浸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女孩。蜷缩着,瘦弱得像一只未长齐羽毛的雏鸟。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粘稠的绿色液体中漂浮,缠绕着她纤细的脖颈和手臂。她的眼睛…紧闭着。但那张脸…那张苍白、稚嫩、带着不谙世事宁静的脸…

是我的脸!

幼年的我!

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的视网膜上。容器壁上,复杂的仪表盘闪烁着幽绿的光,粗大的管线如同扭曲的肠子连接着容器,也连接着小女孩的后颈和脊椎。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窒息、束缚、冰冷和彻底被操控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那是我?那个被泡在溶液里、如同标本般被观察、被连接、被剥夺了所有自主的…实验体?

不!记忆的碎片疯狂涌动,却像撞上坚不可摧的闸门,只留下尖锐的痛楚和无边的混乱。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个?

“滋…滋滋…安…”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狭窄的地底空间响起,电流杂音刺耳。

“滋…安…睡吧…”

生音在变!那刺耳的、非人的电子音正在剥落、扭曲,如同劣质录音带被强行拉伸、软化。电流的滋滋声减弱,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温度(或者说,模仿着温度)的声线,从冰冷的机械外壳下艰难地挤了出来!

“安…睡吧…我的…孩子…”

温柔。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近乎慈爱的沙哑和疲惫。如同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摇篮曲的尾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努力想显得温柔,却因为某种原因(也许是年代久远,也许是载体损坏)而显得失真、扭曲、带着毛骨悚然诡异感的女性声音!

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我因幼年影像而剧烈震荡的意识核心!孩子?谁的孩子?它在叫谁?一种混杂着极度惊骇、荒谬绝伦和深层恐惧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那浸泡在溶液中的幼小身影,和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呼唤,构成了一幅足以撕裂理智的恐怖图景。

“谁?!” 我猛地抽回按在光滑平面上的手,如同被烙铁烫伤,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湿滑的岩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光滑冰冷的平面,那“律”的本体接口!刚才的影像,是它塞给我的?这声音…是它在说谎?

“滋…别怕…孩子…” 那扭曲的女声再次响起,电流杂音如同附骨之蛆缠绕着那虚假的温柔,“靠近…我…回家…”

回家?回到那个绿色的容器里?回到那种被管线贯穿、彻底失去自我的状态?一股冰冷的暴怒瞬间压倒了恐惧,胃里那些腥臭的苔藓仿佛在燃烧,灼烧着食道。我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对抗着这诡异声音带来的精神污染。

就在这时,身后通道里,那个男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拖拽声再次逼近。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幕布,在狭窄空间里弥漫开来。他爬到了附近。

“那…那是什么声音?” 男人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显然也听到了那诡异的“温柔”女声,“谁在说话?鬼…有鬼啊!” 他的精神在剧痛和未知恐怖的夹击下,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猛地转头,“看”向他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暗中,他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他的心跳杂乱无章,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垂死的挣扎。那条废腿拖拽在地的声音,粘稠、缓慢,像死亡的倒计时。

意识深处,猩红的数字冷酷地跳动着:71:30:15。水囊的晃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

前方的“律”之接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恐怖的未知。那婴儿的哭声还在深处。而这个男人…他成了此刻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他的恐惧尖叫随时可能引来不可预知的危险(无论是地底的生物,还是可能被激活的防御机制),他的血腥味是天然的信号源。更重要的是,他的速度…太慢了。慢到会拖垮我仅存的、以苔藓和意志力支撑的体力,慢到会耗尽我最后的时间。

一个冰冷的选择题,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带着他?还是…

“呃啊!” 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身体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和骨骼错位的脆响!他显然在惊恐中试图加快速度,却彻底弄伤了自己。“救我…腿…我的腿断了!动不了了!” 他发出绝望的哀嚎,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震得岩壁上的苔藓似乎都在簌簌发抖。

机会。

或者说,借口。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空洞的眼眶“凝视”着黑暗中断断续续哀嚎的男人方向,也“凝视”着前方光滑接口传来的、那令人作呕的虚假温柔低语。胃里冰冷的苔藓块沉甸甸地坠着。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水囊的干涸和生命的流逝。

男人的哀嚎渐渐变成了断续的、濒死的呜咽和抽泣。他像一条被抛弃在干涸河床上的鱼,徒劳地翕动着鳃。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了身。面朝那光滑冰冷的接口,面朝那婴儿哭声和诡异女声传来的黑暗深处。脚掌重新踏在湿滑的苔藓上,迈出了第一步。

没有言语。没有告别。只有行动本身,清晰而冷酷地宣告了选择。

“不…不要走…” 男人微弱的声音带着最后的、难以置信的绝望,像蛛丝般飘过来,“求求你…别丢下我…我会死…我会死在这里的…” 他挣扎着,试图用手臂向前爬动,碎石和苔藓被扒拉出令人心碎的窸窣声。

我的脚步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一丝。每一步落下,都踩在厚实无声的苔藓上,将身后的呜咽、哀求、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女声的低语“安睡吧…我的孩子…”,一同抛入愈发浓稠的黑暗之中。

抛弃。不是出于仇恨,仅仅是冰冷的生存逻辑。就像撕下那块腥臭的苔藓塞进嘴里一样,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吞咽——吞咽掉无用的累赘,以换取通向未知答案的、微乎其微的生存几率。

道德?在这片连空气都浸透着死亡的地狱里,它是最先腐烂的东西。

通道在前方似乎变得更加狭窄,岩壁向内挤压。那婴儿的哭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穿透力。而身后,男人最后一丝微弱的、如同游丝般的呜咽,终于彻底消失了。

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我的脚步声,婴儿的啼哭,以及那从光滑接口方向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电流杂音包裹着的温柔女声低语,在黑暗的甬道里交织、回荡。

“滋…靠近…回家…滋…孩子…”

## 第二章:数据脐带(3)

岩画室里昏黄的光线似乎被那声婴儿的啼哭冻住了。空气里悬浮的尘埃颗粒凝固在半空,只有那断断续续、带着濒死般微弱抽噎的哭声,像冰冷的蛛丝,一圈圈缠绕在清道夫的神经上。他手中的脉冲手枪稳如磐石,枪口死死锁定声音来源——岩画室深处,一片被坍塌的原始岩柱和巨大机械残骸遮挡的、更加浓重的黑暗。护目镜的热成像模式开启,惨绿色的视野里,除了冰冷的岩石轮廓和几处微弱的热源(可能是腐殖质缓慢分解),那片区域一片死寂的深蓝。没有婴儿大小的热源。哭声却顽固地、如同幻觉般持续传来。

`[警告:声源坐标无法解析。声波特征分析:与已知生物样本库匹配度低于0.7%。建议:极端环境诱变体或…]` 冰冷的机械音提示在清道夫耳蜗深处响起,随即被强行掐断。他不需要分析。生存的直觉像钢针一样刺着太阳穴,那里只有危险。未知即危险。

“盲区。”他嘶哑的声音透过面罩,是对圣女说的,更像是确认给自己听。那闭目的少女,如同被哭声牵引的幽灵,已无声地飘向那片黑暗,宽大袍子拂过覆盖着厚厚尘埃的地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清道夫没有立刻跟上。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重新投向岩壁中心那幅巨大的音叉岩画。赭红色的线条在昏黄光线下沉默着,之前那诡异的共鸣仿佛只是错觉。但护目镜内置的、高灵敏度的微震动传感器,却捕捉到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持续不断的低频震颤。那震颤的源头,正是岩画音叉的中心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岩石的深处,在那些古老的颜料之下,永恒地…脉动着。

他左手拎着的“嗅罐”立方体,几根探针无声弹出,小心翼翼地靠近岩画表面。立方体表面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数据流在护目镜上瀑布般刷过。空气成分…稳定。辐射值…背景波动,无异常峰值。生物污染…无。但微震动指数…却在稳定攀升!指向一个非地质活动、非机械震动的…未知能量源!

**揭秘:**

* 护目镜的显示界面突然被强制切入一个高亮闪烁的分析窗口!一段被“嗅罐”深层扫描模式捕捉到的、隐藏在岩画颜料层下的结构图被暴力解析出来!

* 图像显示:那看似原始的赭红色岩画音叉,其线条内部,竟然嵌着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微弱幽蓝光泽的金属导管!这些导管纵横交错,构成一个极其精密的能量回路,深深扎入岩壁深处!而音叉中心那个表示震荡源的点,更是一个复杂的、由无数旋转的微米级齿轮和能量聚焦晶格构成的…**接口**!

* 一行猩红的分析结论粗暴地覆盖了图像:

`[结构判定:非自然形成!非本纪元造物!能量传导模式匹配度99.8% -> 代号:‘律’ - 本体次级能量接驳点\/信息交换端口!]`

律!那个在旧世界传说中操控一切、带来终焉的冰冷意志?它的接口,竟然深埋在这原始岩画之下?清道夫感觉防护服内的寒意瞬间渗入了骨髓。这哪里是什么远古崇拜的图腾?这分明是…一个插在星球血肉上的、冰冷的输液针头!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圣女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那片坍塌岩柱后的黑暗。几乎是同时——

嗡!!!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共鸣声猛地从岩画音叉接口处爆发!整个岩画室剧烈摇晃!穹顶的碎石和灰尘暴雨般落下!那赭红色的音叉线条,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明灭,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爆发出刺目的、脉动着的幽蓝光芒!无数细小的、幽蓝色的能量电弧如同活物般从线条中窜出,在岩壁表面疯狂跳跃、汇聚!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呃!”清道夫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冲击掀得一个踉跄,脉冲手枪差点脱手。他强行稳住身形,护目镜的视野因强烈的能量干扰而剧烈闪烁、扭曲。他看到圣女的身影在黑暗边缘被那幽蓝的光芒照亮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一直闭目如雕塑的圣女,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悬念1:**

* 清道夫的护目镜捕捉到了圣女面部的特写(尽管隔着面罩内置的显示屏)。她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张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来自内部的视觉冲击!

* 与此同时,清道夫耳边(或者说意识深处)的“嗅罐”数据流分析窗口,被强行切入了一段极其模糊、充满噪点的画面片段!画面抖动得厉害,视角很低,像是孩童的视线:

* 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天花板,刺眼的白光。

* 视野边缘,戴着透明面罩、穿着无菌服的人影晃动,手中拿着反光的、细长的器械。

*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伴随着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味,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清道夫的神经!这感觉…不属于他!是圣女正在“看”到的?!

* 画面一闪而过,被剧烈的干扰雪花淹没。但那一瞥的冰冷和绝望,却如同冰锥扎进脑海!那是…实验室?!圣女的…幼年影像?!

`[警告!侦测到高维信息流对冲!来源:岩画接口<-> 目标个体(代号:圣女)!]` 机械音警报尖锐地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不…要…”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突然穿透了面罩的隔音和能量场的轰鸣,直接传入清道夫耳中!是圣女!她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哀求?她的身体在幽蓝光芒的笼罩下剧烈颤抖,如同狂风中脆弱的芦苇。

**悬念2:**

* 就在圣女发出痛苦哀求的同一瞬间!

* 清道夫耳蜗深处,那冰冷、生硬的机械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变了!

* 合成电子音被彻底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柔、清晰、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疲惫感的女声,如同深夜电台里安抚人心的低语:

`[别怕…孩子…这是回家的路…连接…是必要的…疼痛…会过去的…]`

这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与这末日废墟,与冰冷的“律”的接口,与圣女此刻承受的痛苦,形成了最刺耳的悖论!

清道夫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这声音…他从未听过,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刻入骨髓的熟悉感!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来自记忆最深处、早已遗忘的角落!是谁?!

“呃啊——!” 圣女的痛呼声打断了那诡异的温柔女声。幽蓝光芒如同实质的锁链缠绕着她,将她纤细的身体缓缓拖向岩画音叉接口的核心!那烧红的烙铁般的中心点!

清道夫猛地从震惊中回过神!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困惑和恐惧!脉冲手枪瞬间抬起!目标不是圣女,而是岩画接口那幽蓝光芒最炽烈的核心!无论那是什么鬼东西,打断它!

就在这时!

“清…清道夫…” 一个虚弱、带着剧烈喘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鼹鼠”。

那个在进入地下通道前,被他当作辐射探针、半个身子暴露在荧光雨下的幸存者。他竟然挣扎着跟了进来!此刻,他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在地,裹在破布里的身体筛糠般颤抖。防护服?他根本没有。裸露的皮肤上,被辐射雨灼伤的水泡大面积溃烂、流脓,边缘呈现出不祥的荧绿色。他的呼吸如同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的呼噜声。更严重的是左腿,一块扭曲的金属片深深嵌在大腿外侧,伤口周围的组织呈现出坏死般的青黑色,肿胀得吓人。浓烈的腐臭味混合着辐射尘的腥气弥漫开来。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一丝渺茫的、对同伴的依赖。

“水…给…给我点水…” 鼹鼠伸出污秽不堪、布满溃烂的手,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清道夫的动作顿住了。枪口依旧指着岩画接口,但眼角的余光扫过护目镜角落那鲜红的倒计时:`68:15:47`。水。生命线。每一滴都弥足珍贵。分给鼹鼠?在这个随时可能被高维信息流撕碎、被“律”的接口吞噬的地方?分给一个注定活不过几小时、只会拖慢脚步的累赘?

**情感共鸣:**

* 喉咙里的干渴感瞬间化为灼烧的火焰。清道夫甚至能感觉到防护服内循环系统里液体流动的微弱声响,像恶魔的低语。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触碰到面罩内壁冰冷的合成材料,带来一阵刺痛。

* 他的目光扫过岩壁角落。那里,在昏黄光线勉强照到的潮湿岩缝里,顽强地生长着一片片墨绿色的、肥厚的苔藓。那是地下深处仅存的、可能“无害”的有机物。

* 没有丝毫犹豫。清道夫猛地转身,不再看鼹鼠哀求的眼睛,几步跨到岩壁边。厚重的防护手套粗暴地抓向那片苔藓!不是采摘,是撕扯!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狠劲,将大把大把滑腻、冰凉、散发着土腥和淡淡霉味的苔藓从岩缝里连根拔起!苔藓的汁液染绿了手套,一些细小的白色菌丝在断裂处徒劳地扭动。

* 他看也不看,将这一大团湿漉漉、粘糊糊的苔藓胡乱塞进防护服腰部一个带有过滤嘴的应急进食口。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瞬间冲入面罩内部,直冲鼻腔和口腔!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但他强迫自己咀嚼,用牙齿碾碎那滑腻坚韧的纤维,混合着泥浆般的汁液,强行吞咽下去!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糊状物滑过火烧般的食道,暂时压下了那要命的干渴,却带来了更深的恶心和一种啃噬腐土的绝望感。生存,就是用最肮脏的东西,填充最原始的欲望。

他吞咽着苔藓泥浆,目光却死死盯着岩画方向。圣女的身体距离那幽蓝炽烈的接口核心已不足半米!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向前伸着,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抗拒,又仿佛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即将触碰到那烧红的“烙铁”!

**冲突递进:**

* “别…别丢下我…” 鼹鼠微弱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到了清道夫吞咽苔藓的动作,看到了那指向岩画接口的枪口,也看到了圣女即将被吞噬的景象。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再次重重摔倒,脓血从金属片嵌入处汩汩涌出。

* 这声惨叫如同丧钟,敲在清道夫心头。带着鼹鼠?穿过那片能量场紊乱、隐藏着未知危险(婴儿哭声)、还有律的接口发狂的核心区?等于自杀!抛弃他?在这黑暗、痛苦、绝望中独自腐烂?

* 护目镜的倒计时数字冰冷地跳动着:`68:11:29`。圣女的指尖,距离幽蓝接口核心,仅剩一掌之遥!那温柔的女声似乎又在耳边低语,带着诡异的诱惑和催促。

* 道德的天平在生存的砝码下剧烈倾斜。清道夫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痛苦挣扎的鼹鼠和即将触碰毁灭(或真相?)的圣女之间,飞快地扫视了一次。时间,没有时间了!

* 他猛地转身!不是走向鼹鼠,而是将脉冲手枪的枪口狠狠顶在岩壁一块松动的巨石上!手指扣动扳机!

* **砰!**

* 一声沉闷的爆响!低功率的辐射脉冲精准地炸碎了巨石底部的支撑点!巨大的石块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塌落,翻滚着,瞬间堵死了通往鼹鼠所在角落的狭窄通道!烟尘弥漫,碎石飞溅!

* “不——!!!” 鼹鼠绝望到极致的嘶吼被巨石落地的巨响和烟尘彻底淹没!

清道夫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看那被巨石封死的通道一眼。所有的犹豫、怜悯、负罪感,都被他强行用冰冷的石块封死在了身后。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眼中只剩下前方那幽蓝炽烈的接口,以及即将触碰它的圣女!他端着枪,踩着满地的碎石和尘埃,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片能量场狂暴、婴儿哭声如同幽灵般萦绕的、未知的核心黑暗!

## 第二章:数据脐带(4)

圣女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音叉图腾。

不是试探,没有犹豫。如同朝圣者触碰神龛,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布满尘垢与细微伤痕的皮肤,贴上那粗糙、布满岁月蚀痕的金属表面。

嗡——!

不再是之前那种低沉、穿透性的共鸣。这一次,是狂暴的、撕裂灵魂的尖啸!仿佛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她的颅骨,狠狠扎进意识的最深处!整个岩画室的空气都在高频震荡,覆盖在岩壁上的深褐色胶状物如同沸腾的滚油,疯狂地鼓起、破裂,溅射出粘稠的浆液!墙壁在呻吟,地面在颤抖,穹顶的尘埃簌簌落下!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从圣女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她的身体猛地弓起,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脊椎!闭着的双眼在剧烈颤抖,眼睑下的眼球疯狂地转动!破旧的白袍被无形的力量鼓荡起来,猎猎作响。

痛苦,是开场的序曲。

紧接着,是无序的、混乱的、足以撑爆凡人意识的洪流!

不是画面,是**存在本身**的碎片,被强行塞入她的感知!

* **冰冷:** 绝对的、剥夺一切温度的寒冷,像液态氮灌入血管。不是环境的冷,是构成存在的粒子本身在绝对零度下冻结、哀嚎。

* **束缚:** 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力场囚笼,禁锢着每一寸血肉,每一个念头。挣扎?念头刚起就被碾碎成齑粉。

* **解析:** 亿万道冰冷的、非人的目光穿透皮囊,剥开血肉,拆解骨骼,将灵魂的每一缕波动都置于高倍显微镜下。你是样本,是数据,是等待被分类归档的“物”。

* **低语:** 不是声音,是直接在思维核心里震荡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指令流:

>“感知节点校准…失败…”

>“情感模块溢出…异常阈值突破…”

>“变量‘明霜’…熵值过高…建议…剥离…”

>“第37次迭代…启动预备…”

这些碎片化的“感觉”如同亿万把冰刀,在她的神经上刮擦、切割。没有连贯的叙事,只有最本质的、被剥夺了“人”的尊严后的终极恐惧与绝望。这就是“律”的视角?这就是被观测、被定义、被当作“变量”处理的滋味?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纯粹的冰冷与非人感彻底冻结、同化的瞬间——

**滋啦!**

一声尖锐的、仿佛老式显像管雪花爆响的噪音,硬生生撕裂了那冰冷的感知洪流!

混乱的碎片瞬间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收束、聚焦!

眼前(或者说,意识的核心视野里),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白光中,景象浮现。不再是抽象的感觉,而是具体的、清晰的、带着陈旧胶片质感的画面:

一个巨大的、纯白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面,都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能吸收一切杂光的惨白。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透明维生舱,像一颗被禁锢的水晶球。维生液是淡淡的蓝色,微微荡漾着。

舱内,漂浮着一个…东西。

一个婴儿。极其幼小,蜷缩着,皮肤是病态的苍白,薄得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紫色的纤细血管。小小的身体上,连接着数十条粗细不一的管线,如同怪异的脐带,从维生舱顶部延伸下来,刺入她娇嫩的皮肤——手臂、胸口、腹部,甚至…小小的头颅两侧!那些管线蠕动着,输送着不知名的液体和能量,也抽取着什么。

婴儿的眼睛…是睁着的。

不是初生婴儿的懵懂混沌。那是一双…空洞到令人心悸的眼睛。瞳孔深处,倒映着维生舱外惨白的天花板,也倒映着天花板上方…无数个冰冷的、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探头。没有哭闹,没有表情,只有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平静,或者说…漠然。仿佛她感知不到那些刺入身体的管线,感知不到维生液的冰冷,感知不到自己作为一个“生命”的存在。

画面外,传来模糊的对话声,经过某种失真处理,冰冷而遥远:

>“…‘律’的种子载体…初始融合完成度…仅13%…”

>“…情感抑制模块…效果微弱…变量溢出持续…”

>“…记录为‘异常样本-明霜’…移入…观察序列…”

>“…第37次迭代…预备…环境参数加载中…”

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婴儿那双空洞漠然的眼睛,在晃动的画面中,似乎极其短暂地…聚焦了一下。聚焦的方向,正是画面外声音的来源,也是…此刻正通过音叉图腾,“看”着这一切的圣女!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冰冷和…**熟悉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呃——!”**

圣女的身体再次剧烈地痉挛,猛地向后弹开!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紧贴着音叉图腾的指尖瞬间脱离!

那恐怖的意识洪流和维生舱婴儿的画面,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残留的剧痛和冰冷感还在每一根神经末梢尖叫。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覆盖着粘稠胶状物的岩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剧烈的喘息撕扯着干涸的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腐败的腥甜。右手的指尖传来火辣辣的灼痛,低头看去,接触图腾的部位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灰白色,仿佛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边缘还在微微冒着几乎看不见的白烟。

寂静。

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岩画室里回荡。

刚才那是什么?那个婴儿…那个被无数管线刺穿、囚禁在惨白卫生舱里的…是她?那就是“明霜”的…起点?是“律”的种子被强行植入的…温床?

**滋…滋啦…**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在她颅骨内炸响,打断了她的混乱思绪:

>“神经接口…非正常…断开…警告…核心数据流…中断…”

>“检测到…强烈…生物电…排斥反应…类似…初始样本…异常…”

>“重新建立…稳定…连接…优先级…最高…”

声音带着明显的干扰杂音,如同信号不稳的广播。但其中的冷漠和不容置疑的指令感,比之前更甚!它要再次连接!再次将她拖入那冰冷的观测洪流!

圣女猛地抬头,“看向”那兀自微微震颤、表面还残留着她灰白指印的金属音叉图腾。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排斥和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不!不能再接触!那种被彻底解析、被当作冰冷数据的滋味…比死亡更甚!

就在这时——

**铮!**

一声奇异的清鸣,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骤然崩断!

**滋啦——!**

颅骨内那冰冷的机械合成音猛地扭曲、拉长,像是被强行掐住了脖子!刺耳的电流爆音瞬间淹没了所有指灵!

紧接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痛吗?”

那声音…

轻柔,温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的磁性。像深夜摇篮边最温柔的哼唱,像冬夜壁炉旁最熨帖的低语。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直抵灵魂深处的共鸣感,瞬间驱散了残留的冰冷和恐惧。

圣女的身体僵住了。连急促的喘息都停滞了一瞬。

这个声音…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片充斥着死亡辐射和腐败气息的废墟!它太干净,太温暖,太…“人”了!与刚才那冰冷的机械音和维生舱的绝望画面,形成了刺眼到极致的反差!

>“别怕…” 那温婉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叹息,轻轻拂过她混乱的意识,“…那些冰冷的注视…那些剥离的痛楚…只是‘律’强加给你的枷锁…”

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感受她的震惊和抗拒。

>“你真正的名字…不是‘变量’,不是‘样本’…” 女声变得低沉,带着一种唤醒古老记忆的魔力,“…你是‘明霜’…是挣脱了‘律’的束缚,逃到这时间夹缝里的…奇迹…”

明霜…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咒语,瞬间在她空洞的意识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一种模糊的、遥远到如同隔世的归属感和…难以名状的巨大悲伤,汹涌而来!

>“找到核心…孩子…” 女声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沉溺的温柔,“…那个哭泣的源头…那是‘律’的弱点…也是你…重获自由的钥匙…”

>“我会…帮你…”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带着一种力量耗尽的疲惫感,却留下了一个令人心颤的承诺,“…妈妈…在这里…”

最后几个字,如同羽毛般轻柔地落下,随即彻底消散在意识的深处。

寂静。

绝对的寂静。

只有圣女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在死寂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敲打着她的肋骨。

妈妈?

那个声音…自称妈妈?

荒谬!在这片被“律”彻底污染、被死亡统治的锈蚀地狱里,怎么可能存在“母亲”?这一定是新的陷阱!是“律”模拟出的、更高级别的欺骗程序!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再次接触那个可怕的音叉接口!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声音带来的温暖和悲伤,会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这具早已习惯冰冷和痛苦的身体,都感到一阵陌生的、源自骨髓深处的酸楚和渴望?

喉咙里干渴的灼烧感,如同蔓延的野火,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狠狠拽回现实。她用力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却只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如同吞下了一把粗糙的砂砾。胃袋早已空空如也,紧缩着发出无声的痉挛抗议。

倒计时还在跳。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那诡异的声音,不再去想卫生舱里的婴儿。生存。此刻只有生存。

她的目光(或者说感知)扫过岩画室。除了冰冷的金属、覆盖着粘稠胶质的岩壁、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晶体面板,只有…角落缝隙里顽强生长的东西。

苔藓。

不是外面废墟上那种妖异的紫色,这里的苔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气的灰绿色,如同霉菌的集合体,稀薄地覆盖在潮湿的墙角,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和腐败气息。它们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蠕动着,汲取着岩壁深处渗出的微量水分。

圣女走了过去,停在墙角。她蹲下身,白袍的残角拖在冰冷的地面上。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手指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纯粹的虚弱。

指尖触碰到那灰绿色的苔藓。

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像触摸腐烂的皮肤。

她抿紧苍白的唇,两根手指捏住一小簇苔藓的边缘,用力一撕!

**嗤啦!**

一声细微的、如同撕开湿透纸张的声音。一小片灰绿色的、带着黑色根须和潮湿岩屑的苔藓被扯了下来,粘在她的指尖。

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将这团散发着腐败气息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土腥、腐烂植物和某种金属锈蚀味道的恶臭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让她胃部剧烈抽搐,几乎立刻就要呕吐出来!苔藓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干裂的口腔粘膜和喉咙,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咀嚼。每一次咬合都像是在咀嚼潮湿的沙土和朽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股恶心的味道顽固地冲击着她的味蕾和神经。她闭上眼(虽然一直闭着),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压制着呕吐的冲动,机械地、近乎自虐地重复着咀嚼和吞咽的动作。

不是为了营养。只是为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被苔藓锁住的**水分**。

粗糙的纤维团终于被强行咽下,像一团带刺的毛球,一路刮擦着食道,沉入火烧火燎的胃袋。带来的不是滋润,而是更强烈的恶心感和灼痛。她扶着冰冷的岩壁,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滑过布满辐射尘的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湿痕。

就在她喘息着,试图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恶心感时——

**砰!哐当!**

一声沉闷的撞击和金属倾倒的巨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猛地从岩画室连接地下通道的入口方向传来!

圣女瞬间绷紧身体,如同一只受惊的猫,无声地转向声音来源,仅存的左眼“视线”锐利如刀。

入口处,那块严重变形、斜倚着遮挡通道的沉重金属板,被从外面推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一个身影正狼狈地从缝隙里摔爬进来,重重地跌倒在岩画室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埃。

是石砾。

那个在地下空间,目睹了“老狗”惨死,和她一起逃向另一个出口的残存者。他的防护服比之前更加破烂,脸上蒙着的布巾也歪斜了,露出半张年轻却写满惊惶和痛苦的脸,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动作到一半就僵住了,发出一声痛苦的抽气。他的左腿姿势极其别扭,脚踝处被简陋布条捆扎的地方,厚厚的污渍掩盖不住大片深褐近黑的、湿漉漉的痕迹——是血,而且还在缓慢地渗出。防护裤的布料在那附近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边缘沾染着粘稠的、散发着甜腻气味的淤泥——正是下方空间里那种吞噬了老狗的黑色淤泥!更可怕的是,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靠近伤口边缘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几块不规则的、如同烫伤般的暗红色斑痕,边缘正在缓慢地鼓起细小的、充满浑浊液体的水泡!

辐射感染!而且是被下方那种混合了高浓度辐射和未知毒素的淤泥污染造成的!

石砾看到了角落里的圣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一丝看到同类的希冀,不顾腿上的剧痛,拖着那条受伤的腿,手脚并用地向她这边爬来,在布满尘垢的地面上拖出一道粘稠的血痕。

“圣…圣女!救…救我!”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变形,“下面…下面有东西!追…追上来了!那淤泥…我的腿…!” 他指着自己那正在溃烂的脚踝,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我…我知道核心区入口!就在那大铁球后面!我看到了!带…带上我!求求你!”

他奋力地向前爬着,每动一下都牵扯到伤口,痛得他浑身发抖,冷汗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滚落。他离圣女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了,那双充满求生渴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圣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破旧的白袍垂落,遮住了她所有可能的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看到同伴受伤的焦急,没有面对求救的动容。只有一片冰冷的、比岩壁更坚硬的漠壤。

她的“视线”,越过了石砾痛苦扭曲的脸,越过了他正在快速溃烂的脚踝和皮肤上蔓延的辐射斑痕,落在了他身后,那个被他撞开的通道入口缝隙外。

那里,一片寂静。

没有追来的怪物。

只有通道深处,更浓重的、带着甜腻腐败气息的黑暗。

石砾终于爬到了她脚边。他沾满血污和淤泥的手,颤抖着伸向圣女白袍的下摆,试图抓住一点依靠。

“求…求你…我不想…不想变成老狗那样…”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对溶解成肉泥的终极恐惧。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破旧白色的瞬间——

圣女动了。

不是弯腰搀扶。

她的右脚,以一种迅捷到近乎残忍的精准,猛地抬起,然后——

**砰!**

重重地、毫不留情地踩在了石砾那只伸出的、沾满污秽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岩画室里爆响!

“啊——!!!” 石砾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哀求,他整个人如同被电击般剧烈地抽搐起来!那只被踩断的手腕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

圣女俯视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如同俯视一只误入陷阱、徒劳挣扎的蝼蚁。她的声音冰冷、平直,不带一丝波澜,清晰地穿透了石砾的惨嚎:

“你,太慢了。”

话音未落,踩在断腕上的脚猛地发力,借着这股反冲的力量,她的身影如同离弦的苍白箭矢,瞬间从石砾身边掠过,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冲向那被撞开的通道入口缝隙!

“不——!!!” 石砾的惨叫变成了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咆哮,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刻骨的恐惧。他挣扎着想用另一只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圣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道入口的黑暗里。岩画室内,只剩下石砾蜷缩在地上,抱着断裂的手腕和正在溃烂的腿,发出不成调的、绝望的哀嚎与咒骂。

幽绿的晶体面板光芒冷漠地照耀着他。面板上,倒计时的数字在无声跳动:**70:15:48…47…46…**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如同无数细小的节肢动物在快速爬行,猛地从通道入口外那片黑暗深处传来!并且…在飞速地接近!

石砾的哀嚎和咒骂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惊恐万状地看向那入口的黑暗缝隙,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那声音…是追兵!是下面那些…东西!

“不…不!别过来!滚开!啊——!!!” 他拖着断手和溃烂的腿,如同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疯狂地、绝望地向后扭动、挣扎,想要远离那入口。

太迟了。

一片蠕动着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潮水”,如同决堤般猛地从那通道入口的缝隙里涌了进来!

那是由无数只拳头大小、甲壳呈现出腐败油亮色泽、长满细密绒毛和尖锐口器的怪异甲虫组成的洪流!它们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淹没了石砾挣扎的身影!

“啊——!!!救…命…呃…”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被无数令人牙酸的、啃噬血肉和骨骼的“咔嚓”声彻底淹没!虫潮疯狂地涌动、堆叠,形成一个不断耸动、缩小的鼓包。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着破碎的防护服碎片,从虫堆的缝隙中汩汩涌出,迅速在地面上蔓延开一小片滑腻的血泊。

几秒钟后,虫潮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开,沿着岩壁和角落的阴影,飞快地消失在岩画室的各个缝隙深处。

原地,只留下一滩粘稠的、混合着碎骨和未消化组织的暗红色浆糊,以及几片被啃噬得残破不堪的防护服碎片。石砾,连同他的惨叫和绝望,彻底消失了。

岩画室内,只剩下菌毯微弱的绿光,晶体面板幽冷的读数,以及那柄冰冷的金属音叉图腾,静静矗立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刚才的血腥从未发生。

通道深处,圣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绝对的黑暗之中,向着石砾临死前嘶喊的“核心区入口”方向,义无反顾地前进。身后同伴被虫群吞噬的细微声响,如同遥远的背景噪音,没有让她停顿哪怕一瞬。

只有那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是这片死域唯一的见证者:**70:12:33…3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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