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寡妇并未引陆小凤进入那亮灯的小楼,而是绕到庄园后院一处更为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间看似堆放杂物的旧屋,推门进去,却别有洞天。屋内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一床一桌一椅,桌上还摆着未绣完的帕子,角落里有小小的炉灶,俨然是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混着薛寡妇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坐吧,陆大侠。”薛寡妇随意地指了指那张唯一的椅子,自己则倚坐在床沿,又抿了一口酒,“地方简陋,比不得花家的富贵,但胜在安全清静。”
陆小凤也不客气,坐下后环顾四周,笑道:“姐姐倒是会找地方,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这算是幽隐于鬼庄了。” 他目光落在那些药草上,“姐姐还通晓医术?”
薛寡妇眼神一黯:“久病成医罢了,都是些调理的陈年旧伤。” 她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锋一转,“说正事吧。你可知王百万为何对那异香如此熟悉?”
陆小凤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因为他不仅是钱庄老板,更是西域‘迷迭香’在这江南一带最大的秘密买家之一。”薛寡妇压低声音,“这种香,少量使用可安神,但若经特殊配方调制,便能乱人心智,配合独门手法,甚至能暂时禁锢内力。雷震天死前,定然接触过大量此香,否则以他的功力,即便被偷袭,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陆小凤想起西门吹雪关于雷震天可能预先中毒的判断,心中豁然开朗:“如此说来,杀雷震天,是早有预谋,且需要确保万无一失。那这香,与幽灵山庄有何关联?”
“关联就在于,‘牡丹夫人’晚年,并非死于仇杀,而是因情所困,自尽而亡。”薛寡妇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意味,“她倾心的,正是上一任幽灵山庄的庄主,司徒影。那支‘赤牡丹’银簪,本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司徒影承诺事成之后便与她归隐,却最终为了山庄利益,另娶他人。牡丹夫人心灰意冷,留下‘血色牡丹,情债血偿’的遗言,便香消玉殒。”
陆小凤若有所思:“所以,如今有人重拾‘血色牡丹’的名号,是为了继承牡丹夫人的遗志,向幽灵山庄复仇?那为何先找上雷震天?”
薛寡妇冷笑道:“雷震天?他不过是条被推出来探路的狗,或者说,是块绊脚石。他早年曾是司徒影的结义兄弟,却在那场感情纠葛中选择了背弃牡丹夫人,站在司徒影一边。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半张图,据说关系到前朝宝藏,而幽灵山庄如今的新主人,对那宝藏志在必得。杀他,既是旧怨,也是夺图。”
陆小凤对薛寡妇道:“姐姐为何对这些陈年旧事如此清楚?你与牡丹夫人,或是幽灵山庄,又有何渊源?”
薛寡妇避开了陆小凤探究的目光,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残月,背影显得有些孤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运。陆小凤,你只需知道,我告诉你的这些,都是为了对付幽灵山庄,这就够了。”
陆小凤走到她身后,距离很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混着酒气,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他收敛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语气带着少有的认真:“姐姐,你独自背负这些秘密,在这荒园中与危险为伴,不辛苦吗?”
薛寡妇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辛苦?习惯了就好。这世上,又有谁活得真正轻松?”
陆小凤心中莫名一动,生出几分怜惜。他见过的女子众多,或娇媚,或泼辣,或聪慧,但像薛寡妇这样,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内心深埋伤痛,独自在危险边缘行走的女子,却别有一种吸引他的魅力。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薛寡妇如触电般猛地转身,拍开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戒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心事的羞恼:“陆小凤!你放尊重些!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来轻薄我的!”
陆小凤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非但不恼,反而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和温柔:“姐姐误会了。陆某虽风流,却从不下流。我只是觉得,姐姐或许……需要个肩膀靠一靠。一个人喝酒,终究是太冷清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薛寡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怔怔地看着陆小凤,看着他眼中那抹不同于寻常调笑的真诚光彩,戒备之心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很难一直维持冷漠的面具。
“你……你这人,真是……”薛寡妇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陆小凤见她语气软化,知道时机已到,不再逼近,而是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笑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过姐姐,既然我们是盟友了,总得有个称呼吧?总不能一直‘姐姐’、‘陆大侠’地叫,显得生分。我叫你冰儿?还是……阿薛?”
薛寡妇被他这无赖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随便你!没皮没脸!” 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陆小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