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园里死寂无声,清虚道人尸身下的黑血仍在缓慢洇开,那诡异的青黑色与他道袍的素净形成骇人的对比。风似乎也停滞了,不再呜咽,只余下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和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沉甸甸压在邱天阔和赵千重的心头。
陆小凤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清虚道人的口腔,摇了摇头。“齿后藏毒,见血封喉,没救了。”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半截假胡子上,指尖摩挲着那根银亮的冰蚕丝,若有所思。
“他……他刚才说……”邱天阔的声音干涩发颤,手中的判官笔几乎握不住,“凤凰岭……清理门户……‘它’……”他猛地转向赵千重,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惊怒和更深层的恐惧,“赵千重!这到底怎么回事?!清虚他……他说的可是真的?当年那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它’又是什么?!”
赵千重脸色灰败,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却又无力地微微垂下。他避开邱天阔的目光,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柄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厚背九环刀,此刻仿佛重逾千斤。
“看来,几位都知道些不那么愉快的往事。”陆小凤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走到那三具最初死亡的尸体旁,用脚尖轻轻拨动了一下其中一具的手臂,露出其虎口厚厚的老茧,“‘断岳刀’雷猛,”他又指向另一个,“‘无影脚’孙望,‘鬼手’费无极……嘿,都是十几年前在江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后来却陆续金盆洗手,隐匿江湖。原来,是约好了一起退隐?”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邱赵二人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
西门吹雪不知何时已走到废园的残破门廊下,负手而立,望着门外沉沉的夜色,白衣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仿佛园内的一切血腥、猜忌与恐惧都与他无关。但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压。
“陆小凤!”邱天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你……你既然能看破清虚的伪装,定然也能查出真相!凤凰翎……那只是传说!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借名生事!对,一定是这样!”
“传说?”陆小凤挑眉,捻着胡子,“那清虚道长临死前的恐惧,可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为什么要杀这三人,又为何要急于灭口赵总镖头?赵总镖头,你刚才似乎也认定是邱长老借名报仇,看来,你们彼此都认为对方知道些什么,而且,都怕对方说出来?”
赵千重猛地抬头,嘴唇翕动,最终却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铁锈味的叹息:“陆大侠……西门庄主……此事……此事水深得很,沾上了,便是无穷祸患。我……我……”他脸上挣扎之色愈浓,显然内心正经历极大的恐惧与煎熬。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春蚕食叶,又似细雨拂尘,毫无征兆地传入园中。
声音极细极微,但在场几人无一不是高手,听觉敏锐异常。
西门吹雪霍然转身,冷冽的目光如两道电光,射向园中一株枝叶最为茂密的古槐树顶!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也已微微抬起,眼神亮得惊人。
邱天阔和赵千重更是如惊弓之鸟,猛地背靠背站立,兵器横在身前,紧张地四下张望。
那“沙沙”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片东西,从古槐浓密的枝叶间飘飘悠悠地落下。
它旋转着,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一种奇异而炫目的光彩,仿佛是一片真正凤凰的翎羽,华美,高贵,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它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清虚道人那尚温热的、青黑色的尸身上。
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由某种不知名的金属和七彩羽毛糅合而成的奇异翎羽,边缘锋锐如刀,中心却似一团凝固的、流动的火焰。
在看到这片翎羽的瞬间,邱天阔和赵千重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极致的恐惧甚至让他们发出了短促而扭曲的抽气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
就连陆小凤,脸上的玩世不恭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凝重。
西门吹雪的手,第一次轻轻按上了剑柄。
那片凤凰翎,静静地躺在尸体上,流光溢彩,妖异而寂静。
仿佛无声的宣告。
清理门户,已经开始。
而下一个,会是谁?
夜风吹过,那片翎羽微微颤动,其上一根细小的七彩绒羽悄然脱落,被风卷起,打着旋,飘向脸色死灰的邱天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