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六扇门总部深处,并非寻常衙门那般喧闹。青砖墁地,廊柱肃然,空气里漂浮着陈年卷宗的墨香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金属和血锈的冷硬气息。
诸葛正我并未坐在堂上。他站在一幅巨大的京城舆图前,图上山川河流、街巷宫阙细致入微,其中七处地点被朱笔圈出,猩红刺目,如同七点凝固的血迹。最新的一点,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他身着常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却深不见底,仿佛能容纳整个江湖的风云。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你来了。”
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三人步入这间静室。陆小凤笑道:“神侯相召,又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我敢不来吗?”
诸葛正我转过身,目光掠过三人,在西门吹雪身上微微一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最后落在陆小凤身上。“驿馆的事,下面的人报过来了。川西彭家,鬼首铁牌……水比老夫想的还要浑。”他走到案前,拿起一份薄薄的卷宗,“第一个发现冷衡失踪现场的,是巡夜小捕快赵三。这是他的口录副本,语焉不详,惊魂未定。”
陆小凤接过,快速扫了一眼,果然尽是“听到异响”、“发现血迹”、“找到耳朵”之类的套话,并无实质线索。“他人呢?”
“受了惊吓,告假在家休养。”诸葛正我道,“已派人‘请’他回来,此刻应在偏厅等候。”他特意加重了“请”字,显然并非简单的传唤。
偏厅里,赵三坐在硬木椅子上,双手紧紧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听到门响,吓得几乎跳起来。他看到进来的四人,尤其是看到诸葛正我,更是手足无措,想要起身行礼。
“坐着回话。”诸葛正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小凤走到他面前,拖了把椅子坐下,笑容可亲:“赵兄弟,别紧张。只是再问问那晚的情况。你说听到异响,是什么样的响声?”
赵三嘴唇哆嗦着:“就、就像是……很重的东西拖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嘶啦……嘶啦的……听着心里头发毛。”
“从哪个方向传来?持续了多久?”
“就、就从那条窄巷里头……响了几下,就没声了。”赵三眼神躲闪。
“你当时立刻就跑过去查看了?”
“没、没有……小的……小的有点怕,等了一会儿,才、才提灯过去看的……”
陆小凤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磁性:“你等的这一会儿,除了拖拽声,还听到了什么?或者……闻到了什么?别急,慢慢想。”
赵三被他目光锁住,呼吸急促起来,额头渗出冷汗。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诸葛正我,诸葛神侯只是静静站着,仿佛一尊沉默的山岳。
“好、好像……好像听到一点……像是唱戏的声音……很远,听不清词……调子怪怪的……”赵三艰难地吞咽着,“还、还有……一股子……像是庙里烧的那种香的味道,有点冲鼻子……”
唱戏?檀香?
陆小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花满楼微微颔首,显然也捕捉到了赵三情绪波动中泄露的真实。
“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除了那只耳朵。”陆小凤追问。
赵三猛地摇头,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自己的右手手背。
陆小凤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赵三手背上,有几道已经结痂的、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过。
“这是什么?”陆小凤问。
“不、不小心……在巷口墙上刮、刮的……”赵三想抽回手,脸色更白了。
“哪面墙?带我们去看看。”陆小凤松开他,语气不容拒绝。
诸葛正我此时方才开口:“无情。”
屏风后,转出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年轻人,面容冷漠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他操控轮椅无声滑近,手中托着一叠纸和炭笔。“神侯。”
“将赵三所述,巷口位置,以及他手部伤痕与墙砖的可能关联,全部标注分析。”诸葛正我吩咐道,随即看向陆小凤,“老夫已下令,彻查京城所有戏班、堂会,近半月所有涉及诡异唱腔的记录。至于檀香,范围虽大,但也并非无处下手。”
他的配合,高效、精准,直接铺开了陆小凤下一步最需要的调查网络。
陆小凤一笑,冲诸葛正我拱了拱手:“有神侯坐镇,果然省力不少。”他站起身,拍了拍还在发抖的赵三,“走吧,赵兄弟,带我们去你‘刮’伤手的那面墙看看。说不定,那墙会告诉我们更多东西。”
西门吹雪自始至终站在门边,未曾言语,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只有在那“唱戏”二字出现时,他冰冷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
花满楼面向诸葛正我的方向,微微欠身:“神侯运筹帷幄,晚辈佩服。”
诸葛正我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回舆图上那七点朱红。“风暴已起,望诸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