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元旦已过,时间迈入了一九九七年。
一月的港岛,褪去了些许湿闷,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
祁同伟站在秦芳住所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远处蔚蓝的海面,指间夹着的烟许久未吸,烟灰簌簌地落下。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那是一种久违的紧张感觉。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秦芳温柔的低语:“同伟,看,谁来了?”
他倏地转身。
秦芳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站在客厅入口处。
孩子约莫五六岁年纪,穿着合身的小西装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眉眼像极了秦芳的精致,但那脸型轮廓,祁同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男孩也正看着他,好奇的打量着祁同伟。
祁同伟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孩子平视,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秦芳也尽量让自己平静,对小男孩说道:“向伟,快叫爸爸!”
男孩往前走了一小步,歪着头,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试探着问:“你……是我爸爸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祁同伟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极力保持克制,以至于显得有些沙哑:“是,我是爸爸。”
向伟的小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祁同伟的脸颊,然后又迅速收回。
祁同伟再也忍不住,伸出手臂,将儿子轻轻拥入怀中。
孩子的身子软软的,带着奶香和阳光的味道。
他抱得很轻,生怕弄疼了他,却又舍不得放开。
“爸爸,”向伟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妈妈说你在海的那一边,说你一定会来看我。”
“对不起,爸爸来晚了。”祁同伟的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歉意。
“没关系,”小家伙摇摇头,很是大度,随即又兴奋起来,“太好了,我也有爸爸了!”
祁同伟看着向伟,有点心疼道:“你不但有爸爸,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弟弟!”
“是吗?他们在哪里啊?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
祁同伟微微一怔,随即道:“爸爸以后再安排时间,让你们见面好不好?”
向伟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随即又道:“爸爸,你能陪我玩玩具吗?”
祁同伟抚摸着他的头发:“好啊!”
接下来的时光,充满了孩子欢快的笑声。
祁同伟抛开了所有身份和负担,只是一个笨拙却又无比投入的父亲,在地毯上陪儿子玩赛车,拼乐高,读图画书。
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将一大一小两个嬉闹的身影拉得很长。
直到夜幕低垂,玩累了的向伟终于靠在祁同伟怀里沉沉睡去,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祁同伟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抱进卧室,盖好被子,凝视了他香甜的睡颜许久,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带上了房门。
客厅里,秦芳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同伟坐过去,把秦芳揽在怀里,轻声道:“谢谢,把儿子教得这么好,这么懂事。”
秦芳微微笑了笑,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而美丽:“他是我们的儿子。教好他,也是我的责任。”
祁同伟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告诉我,该怎么补偿你!”
秦芳将身体更紧的往祁同伟的怀里靠了靠,道:
“同伟,你不欠我什么,也不用补偿我,我现在非常的满足,你真的不用自责。”
祁同伟无言,秦芳越是没有要求,他心里越是觉的给的太少!
两人温馨片刻之后,祁同伟道:“瓦良格号那边,所有环节都已经安排妥当,第一批货已经起运。事情有虎子看着,你就不用再辛苦操心了!”
秦芳点了点头:“好!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去了几趟那边,做了个名义上的老板,大部分都是虎哥的功劳!”
祁同伟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今年,港城这边恐怕不会太平静,风波难免。你和孩子尽量留在对岸,不要轻易过来,以免被波及。”
“嗯,我明白。”秦芳简短应道,她从不过多追问他的安排,只选择信任。
祁同伟顿了顿,又道:“另外,我根据一些迹象判断,明年东南亚的金融方面很可能出现巨大波动。如果你有兴趣,这是一次机会,能赚到远超常规生意的快钱。”
秦芳蹙了下眉:“金融投机吗?我不懂那些复杂的操作。”
祁同伟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不难,以你的聪明才智很快就能学会。”
“到时候,听我的消息,我会告诉你何时进场,何时离场。虎子他们经过上次阻击英镑,已经有了经验,他们会配合你。”
“这个就算我送给你和向伟的礼物!”
秦芳看着他眼中笃定的光芒,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我听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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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的汉东,寒气刺骨,灰蒙蒙的天空下,几家大型工厂的烟囱依旧肆无忌惮地吐着灰黑色的烟柱。
小刘裹紧了羽绒服,亦步亦趋地跟在齐昭远身后,汉东的冬天真的冷啊,这让他一个几乎没出过港城的南方人一时有点无法适应。
不过,他原本以为,大过年被老板拉来这内地吃灰是倒了大霉,但齐昭远告诉他:“跟着我,有你的好处。”
他只能无奈陪同,在经过这几日的实际经历后,他心里最初的那点不情愿,早已被一种简单直接的兴奋感所取代。
钱,原来可以来得这么容易。
而且过程非常的简单,甚至有点乏味。
他们先是以“港媒考察”的名义,颇为风光地拜会了省里分管工业的刘维先副省长。
看起来齐老板和刘省长以前就认识!
随后,他们便直奔几个工业城市的重工企业。
齐昭远那张《镜鉴周刊》的名片和记者证就是最好的敲门砖,往往只需在厂长经理办公室稍坐片刻,隐晦地提一提企业存在的环保问题,对方通常便会心领神会,乖乖的送上红包。
破财消灾,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也有那么一两个头铁不信邪的,但是在齐昭远的提示下,给刘省长的秘书打个电话,确认了一些信息,那点侥幸心理便会迅速冰消瓦解。
临近年关,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媒体曝光,搞得焦头烂额。
何况齐昭远开价并不狠,一次几万块,对偌大一个厂子来说,如同指甲缝里漏点灰,只当是打发了瘟神。
钱虽不多,但架不住企业多如牛毛。一天马不停蹄,能跑十来家,收入着实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