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闻言,有些不以为然:
“消停?刘所,不是我们不想消停。这都憋屈大半年了,眼看地盘一点点被那些生瓜蛋子蚕食,再这么下去,兄弟们真就得喝西北风了!”
“您知道那些新来的有多狠吗?手段比咱们黑多了,也没见他们出事啊!”
六子立刻附和:“就是!陈哥说的对!新来的局长咱们当然知道,省厅下来的大官嘛,听说挺厉害的。”
“可再厉害,也不能断人财路啊!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真把咱们逼急了……”
他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刘安猛地放下茶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几人:
“我知道你们几个,在火车站经营这么多年,个个都自诩手眼通天,上面都有人!但我把话撂这儿,祁同伟可不是一般下来镀金的外地干部!”
“武警部队,他一个电话能把全省的支队长喊来一大半!人称编外副司令!前面的韩大建、曹东,哪个不是狠角色?现在都去哪里了?”
“我劝你们,招子放亮一点,别给自己,也别给你们背后那些菩萨惹祸!”
顿了下,他喝了口茶,语气放缓道:
“我也就是念在咱们多年打交道的情分上,才说这些。你们如果不听,到时候真出了事,可千万别说认识我刘安!”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虽然还强装着镇定,但眼神里的不以为然已经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忌惮。
戴眼镜的老秦连忙打圆场:“哎哟,刘所您看您说的,怎么会呢!咱们兄弟多少年的交情了,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对对对!”六子也赶紧说,“刘所一向仗义,咱们兄弟也不是孬种!真要有事,那也是底下小的们不懂事,自有他们去扛着,绝不会牵连到您和李局!”
陈哥也顺势转移话题:“是啊是啊,咱们还是等李局来了,听听李局怎么说。李局见识广,肯定有主意。”
正说着,包间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夹克、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闪身走了进来,正是越秀分局的局长李刚。
他看起来心情不佳,脸色黑得像锅底。
众人立刻起身,纷纷堆起笑容打招呼:
“李局!”
“刚哥来了!”
“快请上座!”
李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了摆手,在刘安旁边的主位坐下。
酒菜很快上好,老秦立刻举起酒杯:
“李局,刘所,今天是咱们年后第一次聚,来来来,大家一起敬两位领导一杯,祝两位领导新年新气象,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李刚和刘安也勉强举杯抿了一口。
放下酒杯,李刚没动筷子,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沉声问道:
“最近…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什么生面孔,打听你们火车站那些…...生意上的事。”
几人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
“没有啊李局。”
“没注意,一切正常啊。”
“怎么了李局?难道是…...局里真要对火车站下狠手了?”老秦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刚没有直接回答,眉头皱得更紧了。
祁同伟一上任,他就去汇报过几次工作,试图表忠心,可对方态度不冷不热,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个新来的常务副刘洪涛更是油盐不进,像个闷葫芦,根本摸不清深浅。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瞎子聋子,对市局层面的动向一无所知,这种失控感让他极其焦虑。
“不管有没有,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李刚语气严厉,“最近风声紧,都收敛点!正规的生意,比如宾馆、饭店,你们该怎么经营怎么经营。”
“甚至…...一些擦边球的,如果上面暂时没严打,你们自己把握分寸。但是那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勾当全都停了吧!”
这几个人手下产业众多,确实涵盖了火车站周边的“三害”行业,但李刚提到的“没技术含量”的,却是他们来钱最快也最暴力的部分,比如直接组织的盗窃、抢劫、敲诈团伙。
老秦立刻陪笑道:“李局说哪里话,我们最多搞搞擦边,那些事都是外地那些生瓜蛋子干的,我们自然是不会碰的!”
其他几人也立刻附和。
李刚也是无奈点头,有些事大家还是心照不宣为好,说破了反而不好收场。
老秦又忍不住问道:
“李局,这个祁同伟…...真就这么大能量?咱们在火车站这块地界经营了小二十年,根深蒂固,盘根错节,难道真就他一个空降局长说掀就能掀掉的?”
李刚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甚至有些颓然:
“这个人…...不一样。他上面有省委黄书记、政法委吴书记力挺,听说在公安部都挂得上号!市里那点压力,人家根本不在乎!”
“他一手带起来的刑侦局,那就是他的嫡系部队,铁板一块!一声令下,两百多号精兵强将如狼似虎!”
“最关键的是,他动不动就能直接调动武警!根本不跟你走程序打招呼,直接雷霆手段压下来,让你一点反应时间和操作空间都没有!”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硬碰硬。”
老秦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那就…...想办法考验考验他?是人就有弱点,找到他的弱点,就不信拿不下他!”
李刚摇摇头:“你们那套,行不通。我打听过了,他请客吃饭,从来都是自己掏钱,连发票都不开!你们说,他在乎钱吗?”
“那…...给他送女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李刚再次否定:“这条路我看也悬。”
“汪菲够漂亮够有味道吧?算的上是咱们羊城,乃至粤省的第一警花吧!”
“我听说她在局里办公室向祁同伟汇报工作,祁同伟都要求门必须开着!这个祁同伟…...有点看不透。”
陈哥挠了挠发亮的脑袋,一脸匪夷所思:
“妈的,还真是活久见!不喜欢钱,也不近女色…...这当官图个啥?难不成真是个圣人?还是说…...他藏得更深,图谋更大?”
李刚疲惫地摆摆手:“搞不清楚。总之,你们现在都给我稳当点!钱嘛,这些年你们挣得也不少了吧?火车站这块肥肉,大部分好处还不是进了你们几位的口袋?”
“现在形势比人强,先观望一下,看看这位新局长到底要烧哪三把火,烧到什么程度再说!”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是叫苦不迭。
挣得多,可开销也大啊!上上下下要打点,手下那么多兄弟要养,各种场子要维持,每天一睁眼就是钱!
但看着李刚那凝重的脸色,老秦还是给其他几人使了个颜色,然后举起酒杯:
“行!李局,刘所,我们都听领导的!这段时间一定夹起尾巴做人,把手头的事情料理干净,绝不给领导添麻烦!”
“来,我们再敬两位领导一杯!”
大家纷纷举杯,只是脸上的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勉强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