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的冰冷包裹着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渊。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肉,直抵骨髓,每一次试图清醒的挣扎,都换来更深沉的麻木与刺痛。
成蟜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弃在寒流中的顽石,意识在混沌的边界沉浮。月神那冰冷的星眸、破碎的幻境、“教主欲见你”的低语,以及最后意识深处惊鸿一瞥的碧游宫虚影…这些碎片在冰冷的黑暗中反复闪现、交织,如同混乱的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火苗,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寒。
是建木残片。
那温润的生命气息,尽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坚韧地在成蟜枯竭的经脉中缓缓流淌,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融化着冻结的冰层,唤醒沉寂的生机。背心鬼门穴处,被截天剑意“洗礼”过的伤口传来阵阵麻痒和隐痛,那是新肉在顽强生长的信号,残留的鬼气已被彻底净化。更让他心惊的是,体内那缕在生死关头被激发、撕开月神幻境的新生剑意,竟如同烙印般沉淀了下来!它微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破妄”属性,隐隐盘踞在识海深处,与建木的生机、息壤的厚重形成微妙的平衡。
【系统能量恢复至2%…核心功能受限…被动扫描启动…环境分析:高浓度水灵之气…存在未知高维能量场…】
系统的提示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传递着外界的信息。
水灵之气?
成蟜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天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适应了片刻,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没有骊山的密林,没有冰冷的杀机。
他和焰灵姬,竟躺在一片开阔无比的河滩之上!
河滩铺满了被水流打磨得光滑圆润的五色卵石,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水汽,清新、纯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洗涤肺腑,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而眼前,是一条河。
不,那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河!
它宽阔得如同汪洋大海,一眼望不到对岸!河水并非浑浊的土黄,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纯净、流动的碧蓝色!如同融化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亿万点璀璨的碎金。水流看似平缓,深处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无声地奔涌向前,卷起一个个深邃的漩涡,又悄然平复。河面上氤氲着淡淡的霞光瑞气,隐约可见仙鹤振翅,灵鱼跃波,一派祥和仙境的景象。
河对岸,云雾缭绕,山峦的轮廓若隐若现,其高其远,超乎想象,仿佛连接着天穹尽头。一股苍茫、古老、浩瀚无边的气息,从那片云雾山影中弥漫开来,笼罩四野。
【环境确认:未知巨型水域…水灵浓度:洪荒级…对岸能量场强度:超越扫描上限…关联信息检索:匹配度最高——通天河(上古传说)…】
通天河?!
成蟜心头剧震!传说中分隔洪荒大地与海外仙山的无垠水域?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月神?不,月神若有此等手段,何必费尽心思截杀?是那截青萍剑鞘最后爆发时引动的空间之力?还是…通天教主的力量?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
焰灵姬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那截青萍剑鞘被她无意识地抱在怀里,剑鞘表面黯淡无光,云纹内敛,仿佛耗尽了所有灵性,变成了一块凡玉。然而,成蟜敏锐地察觉到,剑鞘内部那道属于通天教主的截天剑意烙印,并非消失,而是如同沉睡的巨龙,蛰伏得更加深沉。在剑鞘与她身体接触的地方,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蛮荒炽热气息的暗金色纹路,在她苍白的皮肤下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祝融血脉?那暗金纹路…成蟜想起石窟中那撕裂空间的暗金巨爪,心头疑云更重。
“唔…” 一声微弱的呻吟从焰灵姬口中溢出。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火焰般的眸子初时还有些迷茫,但瞬间被警惕填满,猛地坐起!
“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看到浩瀚的通天河和对岸的仙山云雾,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我们…逃出来了?那个白衣服的女人呢?”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剑鞘。
“不知道。” 成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和那缕沉淀的破妄剑意,“可能是剑鞘最后的力量把我们送到了这里。此地…水灵之气浓郁得可怕,对岸,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山。”
“海外仙山?” 焰灵姬喃喃重复,巫族传承的记忆碎片中,似乎有关于这片隔绝之地的模糊记载,充满了神秘与未知的凶险。她低头看向青萍剑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鞘身,“它…好像彻底沉寂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不安。这截剑鞘,在幽谷和骊山,数次救了他们的命。
“沉寂,不代表无用。” 成蟜目光深邃地看着剑鞘,“通天教主欲见我,此地又临近仙山…或许,它本就是指向这里的路标。” 他想起了意识沉沦前那句“教主欲见你”和碧游宫的虚影。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前方平静浩瀚的通天河面,毫无征兆地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是风浪,而是河水本身如同拥有了生命,猛地向上拱起!形成一个高达百丈、直径数十里的巨大水峰!水峰顶部,碧蓝色的河水疯狂旋转、凝聚,瞬间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水之巨人**!
这巨人通体由流动的、纯净无比的碧蓝河水构成,五官模糊,却散发着浩瀚、威严、古老到令人窒息的气息!仿佛它就是这通天河意志的化身!巨人脚下,原本奔涌的河水瞬间变得温顺平静,如同臣子匍匐。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如同整个天穹塌陷,轰然降临!笼罩了整个河滩!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沉重的压力让成蟜和焰灵姬瞬间呼吸困难,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刚恢复的一点力量被死死压回体内!
【警报!检测到超高维能量生命体!能量层级:???(超越认知)!属性:纯粹水之本源法则!…判定:先天水神\/河伯(投影)!…极度危险!…】
河伯!上古先天水神!执掌通天河的无上存在!哪怕只是一个投影,其威能也足以让凡人魂飞魄散!
“凡俗生灵!” 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万顷波涛同时轰鸣,直接响彻在成蟜和焰灵姬的脑海深处,震得他们识海翻腾,灵魂颤栗!水之巨人那模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水流,扫过渺小的两人。
“此乃通天河,隔绝凡尘与仙域之天堑。无仙缘法旨,不得僭越!” 声音如同天宪律令,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汝等身染凡尘浊气,更挟带…异种火源(目光扫过焰灵姬)与…截天锋芒(目光落在青萍剑鞘上),扰吾河境清宁!” 河伯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似乎对剑鞘的存在感到一丝意外和…本能的排斥。水火不容,乃是天地至理。
“欲过此河,需承吾之‘三劫’!” 水之巨人缓缓抬起一只完全由流动河水构成的巨手,指向苍穹。
“第一劫:弱水沉魂!”
话音未落,河伯巨手向下一按!
哗——!
通天河中,一股肉眼可见的、呈现出诡异暗灰色的水流,如同挣脱束缚的孽龙,猛地从碧蓝的河水中分离出来!这暗灰水流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枯萎、沉沦的恐怖气息!它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河滩上空,化作一片笼罩方圆数里的暗灰色“雨云”!
嗤嗤嗤!
无数细密的暗灰色雨丝,带着销魂蚀骨的沉沦之力,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针,朝着成蟜和焰灵姬当头洒落!这雨水并非实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一旦沾染,轻则灵智蒙昧,重则神魂沉沦,永堕弱水深渊!
“守住心神!” 成蟜嘶声大吼!他猛地催动识海中那缕新生的破妄剑意!剑意虽弱,却带着斩破虚妄、明心见性的特性,此刻化作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淡金色光膜,覆盖在他和焰灵姬体表!
焰灵姬也感受到了那直透灵魂的沉沦之力,火焰般的眸子里爆发出不屈的意志!她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巫火,炽白的火苗在体表升腾,试图以火之炽热焚灭沉沦的阴寒!然而,她体内的祝融血脉似乎被这弱水气息刺激,那潜藏的暗金色纹路再次浮现,并且剧烈波动起来,一股远比她自身巫火更加古老、更加暴戾的炽热气息隐隐透出!
噗噗噗!
暗灰色的弱水雨丝落在破妄剑意形成的淡金光膜上,发出密集的消融声!光膜剧烈波动,明灭不定,成蟜脸色瞬间煞白,识海如同被重锤猛击,那缕新生的剑意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而焰灵姬体表的炽白巫火,在弱水侵蚀下迅速黯淡,她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这洪荒水劫!更糟糕的是,她体内那股被引动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暴戾炽热,正不受控制地加速涌动,仿佛随时要冲破束缚!
“呃啊!” 焰灵姬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暗金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她的眼眸时而清明,时而被一种狂躁的金红色火焰覆盖!
内外交困!弱水沉魂劫尚未渡过,焰灵姬体内潜藏的祝融之力(或者说,某种与祝融相关的、被污染或激化的力量)却在河伯水劫的刺激下,即将失控爆发!
成蟜心急如焚!破妄剑意摇摇欲坠,焰灵姬濒临失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他怀中沉寂的建木残片,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极致的危机和焰灵姬体内那股暴戾的炽热,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华!不再是温润的生命气息,而是一种带着洪荒威严的、镇压万物的磅礴生机!
翠绿光芒瞬间融入成蟜的破妄剑意光膜!那层稀薄的光膜骤然变得凝实厚重,淡金色中流转着坚韧的翠意,竟暂时稳住了弱水的侵蚀!同时,一股清凉磅礴的生机,透过剑意光膜,强行灌入焰灵姬体内!
这股蕴含着建木本源的生机之力,如同甘霖降落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它并未强行压制那股暴戾的炽热,而是带着一种奇妙的调和与抚慰之力,迅速渗透、包裹、安抚着焰灵姬血脉深处狂躁的力量!那狂涌的暗金纹路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清流,躁动的频率明显降低,狂躁的金红色火焰从她眼中缓缓褪去,恢复了火焰般的本色,只是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弱水雨丝依旧在侵蚀,但有了建木生机的强力支撑,破妄剑意光膜虽摇摇欲坠,却顽强地顶住了!
河伯投影那由碧蓝河水构成的模糊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显然,这两个渺小的凡俗生灵,尤其是那截蕴含截天剑意的剑鞘和此刻爆发的建木生机,都超出了他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