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顶楼一个被临时改造成指挥中心的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魏国华坐在主位,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身体需要靠着椅背,但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燃烧的怒火和决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周志远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浓浓的疲惫与杀意。阿力、李队以及几位从上海和本地调集来的核心人员肃立两旁。
阿力正在汇报,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却带着一丝无奈:
“老爷子,远哥,我们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技术手段和关系网,对事故现场进行了地毯式勘查,对所有可疑人员进行了背景调查和通讯监控。切割痕迹和监控干扰,确实指向人为,而且手法专业,绝非普通工人或意外所能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但是,对方做得非常干净。所有直接参与行动的,都是通过境外无法追踪的中间人雇佣的生面孔,事发后已经全部潜逃出境。资金流向经过几十个空壳公司周转,最终消失在离岸金融中心。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间接证据,链条都不完整,无法形成有效的法律证据,直接指向王建业本人。”
“砰!”
魏国华猛地一拍桌子,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老人因为激动而咳嗽起来,脸色涨红。周志远立刻上前扶住他。
“爸,您别动气!”
魏国华挥开儿子的手,喘着粗气,眼神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法律证据?!等他王建业拿着法律证据来给我们收尸吗?!他现在是要我孙子的命!要断我魏家的根!!”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带着一种摒弃一切规则的疯狂:
“我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既然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他,那就够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广州,他有最大的动机!我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他看向周志远,眼神不容置疑:“志远!阿力!”
“爸(老爷子)!”
“给我控制起来!”魏国华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意,“动用我们能动用的一切力量,明的暗的,都给我用上!将王建业,控制在广州!没有我的允许,他绝不能离开半步!”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绝决的光芒:
“必要的时候……将他软禁起来!切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我看他还怎么在背后搞风搞雨!”
这话一出,连周志远和阿力都微微变色。软禁一个身份显赫的跨国集团董事长,这其中的风险和可能引发的后果,难以估量。
“爸,这……”周志远有些犹豫,“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
“麻烦?!”魏国华猛地打断他,激动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年龄大了!活不了几年了!我还怕什么麻烦?!我怕什么违不违规的?!啊?!他现在动的是小健!是我的孙儿!他要毁了我们魏家!跟这种毫无底线的畜生,还讲什么规矩道义?!”
他指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老泪纵横,声音悲怆而坚定:“我孙子现在就躺在那里,生死未卜!我还要跟他王建业讲证据、讲法律、讲规矩?!去他妈的规矩!我只要我孙子活着!我只要这个家还在!谁敢再动我家人一根汗毛,我魏国华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老人的怒吼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护犊情深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决绝。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商业巨擘,只是一个被触动了最深处逆鳞的祖父。
周志远看着父亲激动悲痛的样子,看着老人眼中那份为了家人可以摧毁一切的疯狂,他心中所有的犹豫瞬间烟消云散。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转向阿力,沉声下令:
“按老爷子说的做!调动所有资源,二十四小时监控王建业!在他居住的酒店,他可能出现的所有场所,布控我们的人!找机会,制造一点‘意外’,比如车辆故障,或者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让他‘自愿’留在广州!在他房间安装监听设备,我要知道他跟外界联系的每一个字!记住,要做得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是!远哥!老爷子!我明白!”阿力重重点头,眼中闪过厉芒,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魏国华看着儿子雷厉风行的部署,这才像是耗尽了力气般,缓缓坐回椅子上,剧烈地咳嗽着,脸上充满了疲惫,但眼神中的那团火,却未曾熄灭。
接下来的五十多个小时,对于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周家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
魏国华固执地不肯回酒店休息,就在医院安排的临近休息室里守着,随时听着里面的动静。周志远和张晓云(她随后也赶到了广州)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IcU门口,透过那小小的玻璃窗,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被各种仪器包围的儿子,心如刀割。
从美国、德国紧急请来的顶尖创伤专家、神经外科教授与国内的医疗团队组成了联合小组,进行了数次高风险的手术。每一次手术室门口的灯亮起,都牵动着外面所有人的心。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偶尔爆发的焦急询问中缓慢流逝。周志远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鬓角添了白发。张晓云的眼睛始终红肿着,依靠着丈夫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立。魏国华更是沉默得可怕,只是拄着拐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第五十三个小时。
重症监护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联合专家组的组长,一位头发花白、神色疲惫的美国医生走了出来。
周志远、张晓云、魏国华几乎同时围了上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医生,不敢开口询问,生怕听到那个最坏的消息。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痕迹。他看着眼前这几位眼巴巴望着他的家属,用略带口音的中文,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周先生,周太太,魏老先生……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句话让周志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张晓云腿一软,几乎要瘫倒。
但医生紧接着说道:“周健先生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
一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了。
“您……您说什么?”周志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说,我们保住了他的生命。”医生肯定地重复道,语气带着一丝属于医者的骄傲和庆幸,“他的生命力非常顽强。虽然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后续还需要面对感染、器官功能恢复等一系列严峻挑战,但最危险的阶段,我们算是……勉强闯过来了。”
“闯过来了……”张晓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随即再也控制不住,扑在周志远怀里,失声痛哭,但这一次,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宣泄。
魏国华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一直紧握的拐杖“哐当”倒地,他向后踉跄一步,被旁边的周蓓和陈叔赶紧扶住。老人闭上双眼,两行浑浊的热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下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力地、一遍遍地拍着扶着他的周蓓的手背。
周志远紧紧抱着妻子,仰起头,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五十多个小时的煎熬,无数次的绝望与祈祷,此刻终于换来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他的儿子,还活着!
这消息像一道强心剂,注入了所有周家人的心中。然而,他们也清楚,这只是漫长康复之路的开始,而且,躲在暗处的敌人王建业,虽然暂时被控制,但危机远未解除。
一边是重症监护室里与死神搏斗的儿子,一边是被强行扣押、如同定时炸弹般的仇敌,周志远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进入最残酷的阶段。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与父亲魏国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决心——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守护住这来之不易的生机,并且,让幕后黑手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