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国际酒店的三维模型无声旋转,无数数据流如同被困的萤火虫,徒劳地闪烁,却始终无法精准照亮那个藏匿罪恶的角落。周志远伫立屏前,背影挺拔如松,唯有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那簇冰冷的火焰,泄露出他内心的滔天巨浪。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仿佛带着倒计时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站在周志远侧后方的阿力,接收到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示意。他立刻会意,无声地退到书房角落,拿出另一部加密手机,快速而精准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睡意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喂?哪位?”正是君悦国际酒店董事长赵天成。
阿力的声音通过处理器,变得低沉而毫无感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赵董事长。冒昧深夜打扰。我代表周志远先生向您问询几个关于君悦酒店建筑结构和安防系统的专业问题,问题列表已发送至您的私人加密邮箱,请即刻查阅并准备口头答复。此事关乎重大,请务必重视。”
电话那头的赵天成显然被这通没头没脑却直接搬出周志远名号的电话惊得睡意全无。沉默了几秒,他的声音变得清醒而谨慎:“请问具体是……”
“问题列表已在您邮箱。”阿力生硬地打断,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请您现在就看。周先生在等。”
电话被暂时搁置,能隐约听到那头传来电脑启动、鼠标点击以及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邮件里那十几个问题,每一个都直指酒店最核心、最隐秘的结构和安防细节,远超普通合作或安保咨询的范畴,其指向性令人不寒而栗。
几分钟后,赵天成的声音再次传来,之前的谨慎已被极大的震惊和一丝恐惧取代,甚至能听到他轻微吞咽口水的声音:“请…请问,周董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在我的酒店?是不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寻常问询,周志远的手下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间点、问这些问题,只意味着一件事——有能惊动周志远的、极其严重的事件正在他的酒店里发生,而他却毫不知情!
阿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冰冷地重复:“周先生在等您的答复。”
这句话,等同于默认。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长达十余秒。只能听到赵天成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仿佛能透过电波,看到他额角渗出的冷汗和剧烈挣扎的眼神。
终于,赵天成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断,甚至因为急促而有些变调:“我明白了!电话里说不清楚,也绝不安全!告诉我地点,我立刻带着所有原始图纸和安防总图过去!当面跟周董汇报!一切责任在我,但我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和侥幸都是致命的。唯有以最快的速度、最坦诚的姿态站到周志远面前,才有一线解决问题的可能,否则,无论发生什么,他和他的酒店都将万劫不复。
阿力捂住话筒,目光投向周志远。周志远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阿力松开手,报出一个地址:“东钱湖,云栖路77号。请赵董一个人,带齐所有相关资料,半小时内抵达。”
“好!我一定到!”
电话挂断。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酒店的最高决策者带着最核心的机密亲自前来,这无疑是打破僵局的最强助力!
不到半小时,一辆黑色轿车如同脱缰野马般疾驰而至,尖锐的刹车声在别墅外戛然而止。赵天成几乎是跌撞着下了车,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沉重的黑色合金手提箱和一个厚厚的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领带歪斜,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却异常锐利和焦急。他被阿力迅速引至书房。
一进门,他甚至来不及寒暄,目光直接锁定站在屏幕前的周志远,快步上前,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发颤:“周董!东西我都带来了!酒店从打地基开始的所有结构图、管线图、通风系统详图,电子版和绝密纸质备份都在这个箱子里!这是最新的安防总控图、监控网络拓扑图、所有密码门禁的权限列表和最近的巡逻记录!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是不是有极其危险的家伙藏在酒店里?”
周志远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赵天成身上,对他的效率和决断微微颔首。他没有迂回,直接给出了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答案:“我儿子,周蓓,被绑架了。现在所有的线索都表明,他就被囚禁在你的君悦酒店里。”
尽管已有最坏的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绑架”和“囚禁在酒店”这几个字,赵天成还是如遭雷击,猛地后退半步,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志远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现在不是追究责任和恐慌的时候。把你叫来,就是要借助你对酒店的绝对了解,和我们一起,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救援方案。我只要一个结果:我儿子平安无事。至于你的酒店,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配合到位,它的声誉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事后,我周志远欠你一个人情。”
恩威并施,目标明确,且给出了最大的承诺。
赵天成猛地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志远的一个人情和保住酒店声誉的目标,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混乱的思绪迅速集中。他用力点头,眼神变得决绝:“周董,您放心!酒店就像我儿子一样,没有人比我更熟!哪个管道能通到哪个房间,哪个监控是样子货,安保换班什么时候有五分钟的空档,我全都清楚!需要我怎么做,您尽管吩咐!”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指挥中心的效率达到了顶峰。
在赵天成这个“活地图”和“内部总工程师”的全力配合下,所有的图纸和布防图瞬间被赋予了生命。张望的技术团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析着酒店的系统后门和漏洞。阿力的行动小组则结合赵天成提供的惊人细节——例如“2208房的空调检修口其实能爬到隔壁2210的衣帽间上方”、“25楼消防通道的装饰画后面有个废弃的管道间,能避开所有监控直达总统套房区域”——飞快地制定出数套极其精妙且大胆的潜入方案。每一个方案的每一步,都经过了赵天成的确认和优化。
赵天成甚至直接参与指挥,拿起内部电话,以董事长的身份,亲自下达了几个看似平常却至关重要的指令:“通知工程部,20层以上客房夜间热水供应暂停两小时,进行管道‘例行压力测试’。”“安保中心,将22至25层走廊的监控画面‘例行维护’切换至备用静态画面十分钟,我要检查线路。”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起朦胧的灰白色,黎明将至。
张望从满屏的数据流中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却光芒熠熠,他看向始终站在核心位置,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周志远。
“姨父,”他的声音因高强度工作而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一切已就绪。系统后门已掌控,关键区域的监控已被我们替换或屏蔽,应急通道和预设潜入路线已完全清晰,突击小组已完成最终推演。技术监控显示,目标楼层暂无异常动静,未发现对方有转移人质的迹象或通讯。我们是等着他通知我们明天交接吗?”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地提出最关键的风险:“如果明天交接,按照这类罪犯的惯常手法,他几乎不可能在藏匿点交易,极大概率会将小蓓转移到另一个临时甚至移动的地点进行交换。那样变数太大,我们很可能失去精准定位的优势,甚至可能在转移途中激怒对方,导致…”
周志远缓缓转过身,一夜的煎熬并未击垮他,反而将他淬炼得更加锋利。他的目光扫过布满图纸的桌面,扫过神情紧张却坚定的赵天成,扫过跃跃欲试的阿力和疲惫却专注的张望。
他的眼神最终定格在屏幕上那个被无数光线和标注彻底解剖开的酒店模型上。
“那就不等。”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能斩断金铁的决绝,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清晰回荡。
“主动权,必须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在他约定的时间之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