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张翠翠在客厅冰冷的沙发上猛地惊醒,脖颈和后背传来阵阵酸麻,窗外天色已经泛起了灰蒙蒙的亮光,预示着黎明将至,她几乎是立刻弹坐起来,心脏没来由地一阵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望向女儿紧闭的房门,发现门缝里透不出丝毫光亮,而且那扇门,似乎是虚掩着的,她一步窜到门前,颤抖着手推开。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上整整齐齐,被子叠得方正正,枕头没有一丝褶皱,根本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昨晚被女儿摔在地上的文件袋也不见了,张念安常背的那个双肩包,还有她收拾好准备带出国的小行李箱,统统消失了。
安安,张翠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她踉跄着冲进房间,仿佛女儿只是躲在衣柜里或是卫生间,她徒劳地打开每一个能藏人的地方,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死寂,她瘫坐在冰冷的床沿,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女儿昨晚崩溃痛哭的样子和那些撕心裂肺的质问。
手机,对,手机,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也顾不得现在是什么时间,直接拨通了那个她记乎从未主动拨打过,却牢牢记在心里的号码。
陆家嘴,周氏庄园,主卧房内,周健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他昨晚陪一个重要客户晚宴,应酬到很晚,宿醉带来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他皱着眉摸索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张翠翠的名字,这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一种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张姨很少这个时间打电话来。
他立刻滑开接听,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张姨,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张翠翠彻底崩溃的哭声,语无伦次,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周健,周健,安安,安安不见了,她走了,行李都拿走了,她不要我了,她肯定恨死我了。
周健的心猛地一沉,猛地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走啦,张姨您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安安怎么会不见,她会去哪。
于是张翠翠一边痛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昨天傍晚店里来了一个气质很好的女人,以画画为名把念安叫出去,以及晚上回家后女儿如何崩溃,如何质问关于王建军的事情,自己如何解释,女儿最后那绝望痛苦的样子,全都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
周健握着手机,脸色越来越沉,听到许薇母亲和林美娟的名字时,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和焦虑,声音尽量保持镇定,安抚着电话那头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母亲,张姨,您别着急,千万别慌,在家里等着,哪里也别去,我马上派人找,我一定把安安找回来。
挂了电话,周健立刻掀开被子下床,甚至来不及换下睡袍,直接拿起床头另一个加密的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内线号码,那是直接联系他父亲最信任的保镖兼安保负责人,阿力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大少爷。
力叔,周健的声音急促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马上动用所有能用的资源,查一下念安小姐现在的下落,重点查浦东机场和虹桥机场的所有国际航班值机信息,还有上海各个火车站的高铁记录,尤其是通往北京,广州,深圳这些有国际航班城市的班次,要快,立刻。
明白,大少爷,我马上去办,力叔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立刻应下。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周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黄浦江和外滩建筑群,心却像坠入了冰窖,他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张姨的话,关于王建军,关于那些血淋淋的过往,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父母从未隐瞒过他,他选择接纳,选择爱,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念安是无辜的,她是照进他生命里最纯净的光,可他万万没想到,许薇和她母亲竟会用如此卑劣的方式,在念安即将启程的前夕,将这把最残忍的刀捅向念安最脆弱的地方。
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是阿力打回来的,周健立刻接起。
力叔,怎么样。
大少爷,查到了,力叔的声音依旧沉稳,但语速很快,念安小姐今天凌晨四点左右独自一人到达浦东国际机场,她将您之前为她预订的前往美国波士顿的机票,通过航空公司客服紧急改签到了最早一班起飞的那趟,航班在一个小时前已经起飞了。
周健的心猛地一揪,走了,确认她登机了是吗。
确认,安检和登机口记录都核实了,是念安小姐本人,力叔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根据机场方面的反馈,念安小姐办理值机时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眼睛红肿,情绪非常低落。
我知道了,周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心疼和怒火,力叔,马上给我订一张最快去波士顿的机票,要最近的一个航班。
好的,大少爷,我立刻安排,阿力立刻回应。
由于天气原因和航空管制,周健所能搭乘的最早一班直飞波士顿的航班延误了近三个小时,这漫长的等待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当飞机终于冲破云层,翱翔在太平洋上空时,他的心早已飞到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城市,飞到了那个让他揪心不已的女孩身边。
这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对他来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无法合眼,脑海里全是念安苍白绝望的脸庞,和她独自一人蜷缩在飞机座位上的孤单身影。
终于,飞机降落在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周健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舱门,快步穿过漫长的廊桥,入境手续一办完,他甚至没有先去酒店放下行李,直接让接机的车驶向了哈佛大学所在的剑桥市。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哈佛大学国际学生事务办公室,表明身份和来意,急切地想要知道张念安的住处和情况时,接待他的工作人员在查询系统后,却露出了极为遗憾的表情。
周先生,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歉意,张念安小姐确实在今天早些时候抵达了学校,并办理了临时的登记手续。
周健的心刚放下片刻。
但是,工作人员继续说道,就在大约一个小时前,张念安小姐再次来到办公室,提交了紧急转学申请,并且已经迅速办完了所有手续,她要求将她的学籍和所有相关档案,立刻转往另一所院校。
转学,周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撑住前台,声音因为震惊和急切而绷紧,转到哪里,哪所大学。
非常抱歉,周先生,工作人员无奈地摇摇头,张念安小姐特别强调,要求对她的新学校信息绝对保密,她明确表示,不希望,尤其是不能透露给您,周健先生。
周健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走了,她再一次离开了,而且这一次,她是铁了心要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甚至连一个寻找的方向都不肯留给他,那巨大的,失重的失落感和恐慌,瞬间将他吞没。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周围是充满活力的年轻面孔和古老的砖红色建筑,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和他记忆中毕野时没什么两样,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一片荒芜的冰原。
安安,你到底在哪里,他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深切的担忧,我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