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哥拍在红木桌面上的牛皮纸信封,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却诡异地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周志远的目光落在信封露出的照片边角上,那平静如深潭的眼底,连一丝最细微的波澜都未曾泛起。巨大的落地窗外,黄浦江上悠长的汽笛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模糊而遥远。
刀哥叼着雪茄,眯缝着眼睛,紧紧盯着周志远的脸,试图从那张过分英俊也过分冷硬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惊慌、愤怒或者哪怕仅仅是意外。但他失望了。周志远的平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漠然,一种对眼前之人、之事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漠然。这种漠然,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压迫感,无声地碾碎了刀哥刻意营造的江湖气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了几秒。刀哥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被轻视的恼怒,再次开口,声音拔高了几分,刻意强调着:
“周董,您不先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可是有人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关于您那位……老朋友,欧阳琳小姐的!”
“欧阳琳?”周志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念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他的视线终于从信封上抬起,重新落回刀哥那张带着刀疤、写满市侩算计的脸上。“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刀哥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噎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把柄,嘿嘿冷笑起来:“没关系?周董,您这记性可不太好,还是贵人多忘事?没关系,照片帮您回忆回忆!”他身体前倾,带着一股浓烈的雪茄味和汗味,伸手将信封里的照片粗暴地全部抖落在光洁如镜的红木桌面上。
哗啦。
照片散开。几张是欧阳琳不同时期的单人照,有学生时代的青涩,也有稍显成熟的风情,笑容明媚。其中一张是和一对中年夫妇的合影,背景像是在某个公园,看起来是她的父母,三人笑容灿烂。最后一张,赫然是周志远的小儿子周承安!照片里的周承安大概两三岁的样子,穿着精致的小衣服,正对着镜头笑得天真无邪,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灵动清澈。
这张照片的出现,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它被特意放在了最上面,正对着周志远。照片里孩子那酷似欧阳琳的眉眼,此刻在冰冷的桌面上,散发着一种无声却极其尖锐的挑衅!
刀哥紧紧盯着周志远的脸,像一头嗜血的鬣狗,期待着猎物露出破绽。他指着周承安的照片,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诱导:“周董,您再看看这张?您家这位小公子,啧,长得可真精神!不过这眉眼……是不是有点眼熟?跟前面这位欧阳琳小姐,像不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您说,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周志远的表情,然而周志远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照片,眼神掠过周承安的笑脸时,甚至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刀哥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是彻骨的冰寒。
“所以?”周志远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有人委托你,像这样拿着几张照片,来我这里玩看图说话的游戏?”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刀哥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刀疤显得更加狰狞。周志远的油盐不进让他感到一阵烦躁和隐隐的不安,但他强撑着气势,身体重重靠回椅背,翘着二郎腿,手指夹着雪茄虚点着照片:
“游戏?周董,您可真会开玩笑!这可不是游戏!有人委托我,就是想问问周先生您……”他刻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欧阳琳,她人到底去哪了?!”
“打听欧阳琳?”周志远眉梢微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问题,“她去了哪里,或者怎么样了,你不该去问她的父母?或者她的妹妹?他们才是她的亲人。你拿着一个陌生孩子的照片来问我,是什么意思?”他的反问直指核心,逻辑清晰,不留任何余地。
“亲人?”刀哥嗤笑一声,眼中精光更盛,“周董,您说得轻巧!要是能从她父母妹妹那里问出个所以然,还用得着我来打扰您这位大忙人?欧阳琳她爸妈,就知道女儿在国外过得‘挺好’,一问三不知!至于她妹妹,更是屁都不放一个!可一个大活人,说没影就没影了,电话不通,邮件不回,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您说,奇不奇怪?”他身体再次前倾,压低声音,带着蛊惑和逼迫,“周董,您……知道她最后见的是谁吗?您……能告诉我她到底去哪儿了吗?或者,您觉得……她还能去哪儿?”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充满了恶毒的暗示。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窗外阳光炽烈,室内却寒气逼人。
周志远静静地看着刀哥表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刀哥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力量:
“这位先生,”他不再称呼对方任何名字,仿佛对方不配,“我很忙,没兴趣也没时间陪你在这里探讨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的过去。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至于你手上那张照片……”
周志远的目光再次扫过周承安的笑脸,那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是恐惧,不是慌乱,而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杀意!这杀意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让刀哥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气!
“立刻放下它,”周志远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后,离开我的办公室。现在。”
“放下?”刀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凶相毕露,“周志远!你少他妈给老子装糊涂!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有人花了钱,就要个说法!你他妈今天不给老子说清楚欧阳琳的下落,还有这孩子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老子……”
他的狠话还没撂完,周志远放在桌面下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示意动作。
“砰!”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速度快得惊人!
刀哥的狠话戛然而止,惊愕地扭头看去。
门口,如同铁塔般矗立着一个身影。那人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身材并不特别魁梧,但站在那里,却像一块千锤百炼的钢锭,散发出一种沉凝如山、锐利如刀的气势。他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刀哥,正是周志远的贴身保镖兼司机——老杨!
老杨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一步跨入室内,反手关上门的同时,身形如鬼魅般迅捷,几乎在刀哥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逼近到他身侧!刀哥本能地想要反抗,但他的手刚抬到一半,老杨那只如同铁钳般的手已经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传来,刀哥只觉得自己的腕骨像是要被捏碎,剧痛让他惨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巧劲带得向前踉跄!
同时,老杨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刀哥,而是桌面上那张周承安的照片!他的指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准确无误地捏住照片一角,轻轻一抽,照片便落入他手中,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你他妈……”刀哥又惊又怒,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摸后腰——那里鼓鼓囊囊,似乎藏着家伙!
但老杨的动作更快!在刀哥的手刚触到后腰的瞬间,老杨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猛地一拧一压!
“呃啊——!” 刀哥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制着,身不由己地被狠狠掼向地面!他肥胖的身体重重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茶几上的烟灰缸都跳了一下。那只试图摸家伙的手,被老杨反剪在身后,以一种极其别扭痛苦的姿势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老杨单膝压在他后背上,如同千斤坠,让刀哥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整个过程,从进门到制服,干净利落,不超过五秒!周志远甚至没有离开他的座椅,依旧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他的目光落在老杨手中那张被保护起来的、周承安的照片上,眼底深处,冰封的寒意才稍稍融化了一丝。
老杨抬头看向周志远,眼神询问。
周志远微微颔首。
老杨会意,手上力道稍松,让刀哥得以喘息,但依旧牢牢控制着他。老杨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铁块摩擦:“老板让你滚。听清楚了吗?”
刀哥趴在地上,脸贴着昂贵的地毯,屈辱和恐惧交织。他横行霸道惯了,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办公桌后那个如同帝王般冷漠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周志远!你……你他妈敢动我?!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我告诉你,这事儿……”
“把他扔出去。”周志远直接打断了他毫无意义的威胁,声音平静无波,像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还有这些,”他厌恶地扫了一眼桌面上散落的欧阳琳和她父母的照片,“一起清理掉。”
“是,周董。”老杨应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像拎一只待宰的鸡一样,毫不费力地将体型比他壮硕的刀哥从地上提溜起来,不顾对方的挣扎咒骂,另一只手快速将桌面上属于欧阳琳的所有照片拢在一起,揉成一团。然后,他半拖半拽着不断叫嚣挣扎的刀哥,大步走向门口。
“周志远!你给老子等着!这事儿没完!你等着……唔唔……”刀哥的叫骂声被老杨捂了回去,消失在门外。厚重的木门在老杨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