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第一医院特护病房外的走廊上，周志远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状。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跑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干涩得不成调，\"王建军...跑了？\"
电话那头，赵明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愤怒：\"我们被耍了！他根本没打算走海路！那个替身、港口的布置、甚至故意留下的血迹...全他妈是烟雾弹！这狗日的...太狡猾了！\"
周志远机械地弯腰捡起手机，碎裂的屏幕上还显示着通话计时。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金属机身。
\"什么时候的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还是抖得厉害。
\"就在半小时前。他用假身份上了飞往曼谷的航班，飞机已经起飞了...\"赵明的声音里满是懊恼，\"我们晚了一步，就差五分钟...\"
周志远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病房里，张晓云正陪着刚脱离危险的两个孩子，小蓓和小雨还在输液，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而那个差点害死他们的恶魔，此刻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飞机上，逃之夭夭！
\"他还有同伙，\"周志远强迫自己思考，声音低沉得可怕，\"不能忽视。启航所有保安人员，以及工地上的负责人，这段时间不得擅自离开工地。尤其是那个刀疤脸...\"
\"已经在控制了。\"赵明说，\"不过...有个情况你可能不知道。秦浩在上海那边帮了大忙。这次能这么快锁定王建军的逃跑路线，多亏了他提供的关键线索。\"
周志远愣了一下：\"秦浩？他在上海？\"
\"对，他通过海关的关系查到王建军那条船的异常，又追踪到地下钱庄的资金流动...\"赵明顿了顿，\"志远，你这朋友...能量不小啊。\"
周志远心头涌上一阵复杂的暖意。秦浩，这个曾经并肩作战的老战友，又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刻伸出了援手。
挂断电话，周志远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了闭眼。病房里传来小蓓微弱的笑声，张晓云正在给她讲什么有趣的故事。这温馨的声音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他掏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了秦浩的号码。
***
与此同时，县派出所门口。
张翠翠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脚步虚浮地走出派出所大门。陈秋冬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她单薄的孕妇装紧贴在身上。她身后，王芳佝偻着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走路都有些不稳。
\"妈...\"张翠翠转身扶住母亲，声音哽咽，\"您慢点...\"
王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死死抓住女儿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翠翠！你知不知道你嫁了个什么人？！他是强奸犯啊！十五年前强奸张丽的那个畜生！公安局都认定了！他...他还差点害死周家那两个孩子！\"
张翠翠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她怀孕后略显浮肿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跟他处对象前怎么不打听清楚？！\"王芳声音嘶哑，眼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你为了他跟前夫离婚，连儿子都不要了...现在可好！他要是被抓回来，肯定要坐牢！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不...不可能...\"张翠翠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虚弱得如同蚊鸣，\"建军他...他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搞错了...\"
\"搞错？！\"王芳突然激动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你看看！这是派出所给我的材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王建军就是当年那个强奸犯！耳后有蛇形纹身！右肩有刀疤！这些特征都对得上！\"
张翠翠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强奸案\"、\"在逃\"、\"通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捅进她的心脏。
她突然想起新婚之夜，王建军耳后那个她从未注意过的纹身；想起他右肩上那道他解释说是\"工地事故\"留下的疤痕；想起他对周家莫名的敌意；想起他最近反常的行为和那个永远打不通的电话...
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我...我不知道...\"张翠翠喃喃自语，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那里，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正在成长。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个强奸犯，是个杀人未遂的逃犯...
王芳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老泪纵横：\"造孽啊...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
上海，外滩某高层写字楼。
秦浩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黄浦江上往来的船只。他刚挂断周志远的电话，眉头紧锁。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线条。
\"王建军...\"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
办公桌上，一台特殊加密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复杂的资金流向图。秦浩转身回到桌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一组新的数据。屏幕上，一个标记为\"w.J.J\"的账户近期活动记录被放大，几条异常的资金流动被高亮标出。
\"果然...\"秦浩眯起眼睛，自言自语，\"还有后手...\"
他迅速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老陈，查一下'暹罗航空tG677'的乘客名单，重点关注一个叫'刘明远'的乘客。对，就是王建军的假身份。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曼谷那边的关系网可以启动了。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落地后的每一步动向。\"
挂断电话，秦浩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某个方向，一架载着逃犯的飞机正穿越云层。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跑？没那么容易...\"
***
万米高空，波音777客机平稳飞行。
王建军——现在应该叫\"刘明远\"——依然保持着那个看似放松实则极度警觉的姿势。棒球帽下的眼睛半闭着，实则时刻注意着机舱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那个高大空乘的异常举动没有再出现，但王建军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太清楚了，一旦身份暴露，在这万米高空的密闭空间里，他插翅难逃。
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又一次轻微震动。王建军借着调整坐姿的掩护，快速瞥了一眼屏幕。是一条加密信息，只有他能看懂的代码：
\"落地后按原计划。接应人代号'眼镜蛇'。勿回。\"
王建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将手机调至完全静音模式，重新塞回口袋。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闭目养神。曼谷不是终点，只是中转站。他真正的目的地，是更远的地方，一个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度。
他微微侧头，看向舷窗外漆黑的夜空。云层之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就像他此刻的处境，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突然，飞机轻微颠簸了一下。机长广播响起，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前方可能有气流。王建军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臂的伤口，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这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伤口需要专业处理，否则在热带气候下很容易感染。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张翠翠的脸。那个傻女人，现在应该已经接到她母亲了吧？不知道派出所的人有没有告诉她真相...不过无所谓了，她从来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一个掩护。现在这枚棋子，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
至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王建军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血脉？亲情？这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王建军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飞机再次颠簸，这次更剧烈一些。王建军睁开眼，看到斜前方那个晕机的女人正捂着嘴干呕。空乘人员快步走过去帮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无聊。
他重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漫长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他需要保存每一分体力。
而在他的正下方，浩瀚的南中国海上，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快艇正以最高速向着泰国湾方向疾驰。快艇上，几个全副武装的男子沉默地检查着武器。其中一人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冰冷如蛇。
\"眼镜蛇\"已经出动。
***
县医院，周志远终于整理好情绪，推开了病房门。张晓云抬头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对劲。
\"怎么了？\"她轻声问，同时示意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
周志远走到病床边，看着孩子们苍白的小脸，胸口一阵绞痛。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小蓓的额头，然后转向妻子，声音压得极低：\"王建军跑了。用假身份上了飞曼谷的飞机。\"
张晓云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大。片刻后，她放下手，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色：\"他会付出代价的。\"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周志远握住妻子的手，点了点头：\"秦浩已经在追查了。赵局那边也在协调国际刑警...\"
\"翠翠知道了吗？\"张晓云突然问。
周志远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清楚。不过她母亲今天应该从派出所出来了...\"
张晓云的眼神复杂起来。那个曾经的好友，如今怀着她仇人的孩子...这个世界，有时候讽刺得令人心碎。
窗外，夜色更深了。一场跨越国境的追捕，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