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的链条在返回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骑得很快,背后的帆布包随着车身颠簸,像装着半世的重量。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在路上,忽长忽短,却一步也没回头。
回到哥哥家里,梦笙看到了摆在饭桌上蓝白色的机票。
“梦笙回来了,都办好了。看看我托人给你买了飞机票,一千多块钱呢,够咱家吃一年菜了。”
魏梦笙的目光落在王慧的手腕上,那里戴着只梅花牌手表——她记得母亲生前一直戴着的。她突然想起母亲的五斗柜,想起那些存折和印章,恐怕这些早就成了王慧的私有财产。
“嫂子,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她故意的轻声问。
王慧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傻丫头,你是我小姑子啊!我不帮你帮谁?”她突然提高声音,“对了,我让出纳小张家的老李送你去,他正好去鹭岛出差。巧的是,他还是你二姐明珍的初中同学呢!”
魏梦笙的心沉了下去。王慧做什么都滴水不漏,连送她走都要找个沾亲带故的人,堵上所有人的嘴。
离别的前一晚,魏家大院摆了桌饭。父亲魏建国和舅舅们坐在一起,继母没在家,哥哥姐姐们挤在一桌,魏梦笙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这个画面既讽刺又滑稽。
“梦笙,到了那边要好好干活。”魏建国呷了口酒,眼睛瞟着王慧和小宝,“别惦记家里,你哥压力大,顾不上你。”
大姐含着泪花说:“女孩子家有份工作不容易,别挑三拣四的。”
王慧忙着给魏建国倒酒,嘴角挂着得意的笑:“爸,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李厂长是二妹同学,保证把梦笙顺顺利利的送到。那边还有他小姨子接呢。”
魏梦笙没动筷子。她看着满桌的人,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这些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没人问她想不想去鹭岛,没人问她在医院受了多少委屈,更没人问她母亲的遗产都去了哪里。他们心里只关心他们自己家里的一亩二分地,家里的生活是不是能宽裕点,王慧是不是能少生点自己的气。
席间,她离魂了片刻。灵魂飘到院里的葡萄架下,看见母亲的半透明影子站在月光里,手里捧着件叠好的白衬衫,正是她第一次去医院报到时穿的那件。
“去吧,孩子。”母亲的声音带着叹息,“孤独是翅膀,不是枷锁。”
魏梦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空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她,王慧皱着眉:“好好的哭什么?去海边了,去大城市啦,多好啊!”
她没解释。有些话,注定只能说给风听,说给那些永远不会背叛她的麻雀听。
飞机起飞时,魏梦笙的耳朵嗡嗡作响。舷窗外的云像,把机场周围的屋顶、树木、道路,高大的烟囱都盖得严严实实。她捏着王慧给的机票,胃里却一阵阵发紧——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第一次离开那个她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小县城。
邻座的老李正翻看报纸,他穿着中山装,袖口有点卷边,像极了父亲年轻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