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下了三日,云水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雾气中。聚灵丹铺的生意清淡了许多,李大海坐在柜台后,听着隔壁药铺的掌柜闲聊:“……听说了吗?柳家的人在落雁坡折了不少,光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就死了五个,连三长老都受了伤。”
“真的假的?那可是金丹古墓,里面的宝贝得有多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进不去也是白搭。听说那古墓的困杀阵邪乎得很,柳家的阵修都束手无策……”
李大海指尖捻着一枚废丹,心中了然。那日他收回神识前,分明感觉到甬道内的灵力波动几乎断绝,想来柳家探索队的处境远比外面传言的更凶险。
果然,傍晚时分,柳家再次派人走遍云水城的坊市,这次不再是邀请,而是发布了悬赏——招募精通阵法或擅长破禁的散修,只要能协助柳家破开古墓的困杀阵,报酬是一千块上品灵石,或是一枚“筑基丹”。
这个悬赏一出,整个云水城都沸腾了。一千块上品灵石相当于十万块下品灵石,足够一个筑基修士快活修炼十年,而筑基丹更是能直接提升突破境界的几率,这样的代价,足以让最谨慎的散修都动心。
不少修士揣着家底赶往落雁坡,其中不乏一些隐世的老怪,连李大海隔壁的药铺掌柜都关了店门,说是要去“碰碰运气”。
聚灵丹铺也来了两个柳家修士,这次来的人态度恭敬了许多,为首的是个筑基后期的管事,正是之前去古墓探查的修士之一,脸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
“李掌柜,”管事拱手道,“我家主母说了,之前听闻您经脉不适,特意备了些疗伤的药材。另外,古墓的悬赏您也听说了,若是您愿意出手,报酬再添一枚‘清蕴丹’,助您稳固修为。”
李大海看着对方递来的药盒,里面是三株百年份的“紫心兰”,正是治疗经脉损伤的良药,显然柳家是做足了功课。他心中微动,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多谢柳家厚爱,只是在下的伤实在没好利索,怕是难当此任。这些药材太过贵重,在下不敢收。”
“李掌柜不必客气。”管事将药盒放在柜台上,语气诚恳,“就算您不愿去古墓,这点心意也请收下。聚灵丹铺的丹药质优价廉,柳家日后还要常来光顾。”
李大海见对方态度坚决,便不再推辞,收下了药材:“多谢管事体谅。若是柳家需要丹药补给,我这铺子里随时有货,分文不取。”
“那就多谢李掌柜了。”管事没有再多劝,拱手告辞。
待柳家修士走远,李大海打开药盒,紫心兰的清香扑面而来。他并非不动心,只是理智告诉他,古墓的凶险绝非灵石和丹药能弥补的。柳家肯出这么大的代价,恰恰说明里面的困局已经到了他们难以解决的地步。
“去看看也好。”他做了个决定。不参与,不靠近,只在外围看看情况,也好对这金丹古墓有个更清晰的认知。
第二日,李大海关了丹铺,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道袍,用千面术将面容化作一个普通的炼气修士,混在前往落雁坡的人流中。越是靠近落雁坡,修士就越密集,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不安交织的气息。
落雁坡的景象比前几日更混乱。古墓入口外搭起了数十顶帐篷,柳家的修士在周围布下了防御阵,严禁闲杂人等靠近。不少散修聚集在阵外,或是互相打探消息,或是炫耀自己的破阵本事,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李大海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山坡,远远地坐下,这里既能看清入口的动静,又足够隐蔽。他取出一块干粮,一边吃一边观察——阵内的柳家修士个个面色凝重,不时有修士抬着担架从入口方向出来,担架上盖着白布,显然是又有人殒命。
午后,一阵骚动从阵内传来。只见柳家的大长老亲自带队,身后跟着五个气息沉稳的修士,个个都是筑基巅峰的修为,其中两人还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放着十几面闪烁着灵光的阵旗,显然是准备动用压箱底的手段。
“是柳家的‘天罗阵’!”有懂行的散修惊呼,“听说这阵能暂时压制高阶禁制,没想到柳家为了古墓,连这宝贝都拿出来了!”
李大海的目光落在那些阵旗上,瞳孔微微一缩。天罗阵的阵纹他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属于中阶上品阵法,确实有扰乱禁制的功效,但催动起来需要消耗大量灵石,还会损伤阵旗本身,可见柳家已是孤注一掷。
大长老一行人进入古墓后,外面的修士都屏住了呼吸,连争吵声都停了下来。时间一点点过去,半个时辰后,古墓入口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地面剧烈震颤,仿佛有地龙翻身。
“成了?”有人兴奋地喊道。
然而波动只持续了片刻就平息了,入口处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又过了一炷香,才见几个浑身是血的柳家修士踉跄着跑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的大长老,左臂不翼而飞,脸色惨白如纸。
“快……快搬救兵!”大长老嘶吼着,话音未落就晕了过去。
阵外一片哗然。连天罗阵都失败了,还折损了这么多高手,这古墓的凶险程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料。不少原本跃跃欲试的散修,悄悄收起了法器,脸上露出退缩之色。
柳家的人显然也慌了神,立刻派人回府搬救兵,同时将悬赏再次提高——只要能破开困杀阵,直接晋升为柳家客卿,每月领取一千块下品灵石的俸禄。
这个条件足以让任何散修疯狂,却依旧没能挽回颓势。接连几日,又有几波修士试图闯入古墓,都以失败告终,死在入口的修士越来越多,血腥味甚至盖过了雨水的湿气。
李大海始终在远处观望,看着柳家的修士一次次带着希望进入,又一次次带着绝望或尸体出来。他看到过柳家的二长老亲自出手,那是位半只脚踏入金丹期的修士,却也在进入古墓三个时辰后,被人抬着出来,气息奄奄,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他还看到过散修之间的厮杀。为了争夺靠近入口的位置,为了抢夺别人找到的破阵线索,甚至为了柳家悬赏的灵石,昔日称兄道弟的修士转眼就能刀剑相向,人性的贪婪与丑恶,在古墓的诱惑下暴露无遗。
这期间,柳家又派人来找过李大海一次,这次来的是位管事嬷嬷,言语间带着哀求,说只要他肯出手,柳家愿将古墓中一半的丹药都分给他。李大海依旧以伤势未愈为由拒绝,只是这次,他多问了一句:“里面的困杀阵,当真如此厉害?”
嬷嬷叹了口气,语气疲惫:“那不是普通的困杀阵,是‘子母连环阵’,破了外层还有内层,杀了一批机关又来一批,我们的人……快撑不住了。”
李大海心中了然。子母连环阵是上古阵法,一旦启动就会源源不断地生出机关,除非找到阵眼,否则永远杀不完,难怪柳家损失如此惨重。
又过了七日,落雁坡的雨终于停了。柳家的最后一位长老,也是修为最高的大长老,亲自带着仅存的十名修士进入了古墓。这次他们没有用任何阵法,只是每人都穿着厚厚的防御铠甲,背着成箱的符箓和丹药,像是要进行最后的决战。
李大海站在山坡上,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心中没有任何期待,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他知道,这很可能是柳家最后的尝试,无论成败,这座金丹古墓都将成为云水城修仙界的一场浩劫。
三日后,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落雁坡时,古墓入口终于传来了动静。不是厮杀声,也不是呼救声,而是一阵悠扬的钟声,钟声带着古老的韵味,仿佛从亘古传来。
紧接着,一个浑身浴血的柳家修士踉跄着跑了出来,手中高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嘶声喊道:“成了!我们破开阵了!长老拿到宝物了!”
阵外的修士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然而欢呼还未散去,古墓入口突然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雾气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那个报信的修士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化作了一滩黑水。
随后,再也没有任何人从里面出来。
李大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转身离开了落雁坡。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比雨天更冷。柳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或许真的进入了古墓深处,或许真的拿到了宝物,但这一切,都伴随着鲜血与死亡。
回到云水城时,街上的修士都在议论古墓的事,有人说柳家拿到了金丹修士的传承,很快就要一统云水城;也有人说柳家的人都死光了,云水城要变天了。各种传言沸沸扬扬,却没人知道真相。
聚灵丹铺的门板被推开,李大海走了进去,将外面的喧嚣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