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唐高宗李治驾崩,太子李贤继位。
然而,李贤的皇位尚未坐稳,强势的武太后便以皇帝昏庸无能、难当大任为由,迅速将其废黜,改立豫王李旦,但将其软禁于别殿,自己临朝称制,紧握所有权柄,对几个儿子极尽打压监控之能事。
权力达到顶峰后,她开始试探性地放出风声,暗示革唐立周、女帝临朝的可能性。
她召来安宁,母女二人在空旷的大殿中对坐。
武太后目光如炬,直视女儿:“安宁,满朝文武,天下众生,皆言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你以为,这九五尊位,女子……坐得否?”
安宁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母后雄才大略,远胜世间无数须眉。这至高无上的地位,您自然配得上。女儿,愿见母后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
武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没想到这个一直与自己若即若离、甚至时有冲突的女儿,会如此明确地支持自己。
然而,安宁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恳求:“只是……几位弟弟,终究是母后骨血,亦曾尊称您一声母亲。
他们如今已无威胁,只求母后手下留情,给他们一条生路。”
武太后深深地看着女儿,半晌,才缓缓道:“你的意思,朕知道了。容朕……考虑一下。”
天授元年,武太后正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周,定都神都洛阳。
登基后,武则天为了清除李唐影响和所有反对势力,巩固统治,重用酷吏,大肆清除李唐宗室与关陇贵族集团,一时间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而就在母亲在前朝举起屠刀之时,安宁利用自己监国公主的身份和多年来经营的势力网络,在后方悄然行动。
她或提前预警,或暗中疏通,或将一些被构陷的宗室子弟秘密转移、隐匿,尽最大努力保下了一条条性命。
武则天对此心知肚明,但她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方面,她需要安宁的才能来稳定部分朝局,也需要这个能力最强的女儿作为自己统治合法延续的象征;
另一方面,安宁那句手下留情的恳求,在她铁石心肠的某个角落,也激起了一丝微澜。
夜色如墨,宫门即将下钥之际,监国公主的车驾却疾驰入宫,直抵武则天处理政务的长生殿。
消息灵通的她,已听闻陛下欲下诏,命所有子女,包括她与李显、李旦等,皆改姓为武,以彻底与李唐皇室切割。
殿内烛火通明,武则天正伏案批阅奏疏,听闻通传,头也未抬,只淡淡一句:“让她进来。”
安宁步入殿中,礼仪周全,但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她尚未开口,武则天已搁下朱笔,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朕的旨意墨迹未干,安宁你便得了消息?这般灵通,倒让朕有些意外了。”
安宁避过这敏感的话头:“陛下,您无需时刻警惕。几位弟弟,我会看好他们,绝不会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威胁到您的皇位。”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冷酷与坦诚, “我会是您唯一的继承人,最合适的继承人。我永远都会是您最坚定的盟友,而非敌人。”
武则天喝了一口茶,“我相信安宁的能力。”
“那,陛下,儿臣不解。为何非要我们兄弟姐妹,尽数改姓为武?”
武则天站起身,踱步至御阶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儿:“为何?李唐气数已尽,如今是武周天下!朕承天受命,革故鼎新,自然要涤荡前朝一切旧痕。
姓氏,乃宗族之根本,法统之象征。你们既为朕之子女,自当与朕一体,与武周一体!
唯有彻底割裂李姓,方能昭示天下,武周非是李唐之延续,而是朕开创之全新王朝!”
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重塑乾坤的决绝。
安宁迎着她迫人的目光,毫无惧色,向前踏了一步:“陛下!这天下,可以是李唐的天下,也可以是您的武周天下!但它,绝不是武承嗣、武三思他们武家的天下!”
“放肆!”武则天勃然变色,周身威压瞬间暴涨,殿内烛火都为之一晃。她最忌惮也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将她与那些贪婪的武家子侄捆绑在一起。
见母亲动怒,安宁语气稍稍放缓:“阿娘……”
她目光恳切,“武家子侄,纵使姓武,与您不过是血脉远亲,他们是您的盟友,是您用来制衡朝堂的工具,但他们与您,并非一体!可我们不同!”
她指着自己:“儿臣,李显,李旦……我们身上流着您的血!
您虽不姓李,但您曾是大唐的皇后,母仪天下,您入过李家宗庙,拜过高祖、太宗!从法理到血脉,我们才是与您真正不可分割的一家人。
您如今强调这个‘武’姓,究竟是想代表什么?是代表您个人开创的王朝,还是代表您身后那个迫不及待想要攫取更多权力的武氏家族?”
这番话,可谓诛心。武则天眼神剧烈闪烁,怒意未消,却也被女儿刺中了内心深处对武家外戚坐大的隐忧。
她神色稍稍缓和,但帝王的威严不容挑衅,她冷哼一声:“绕了这么大圈子,你是怕朕……将来会将这万里江山,传给武家?”
“是!”安宁斩钉截铁,“一旦所有皇子皇女皆改姓武,那武承嗣、武三思之流,便能在法统上找到借口。
他们与儿臣一样姓‘武’,届时,他们争夺储位,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陛下,您这是在为他们铺路,还是在为儿臣,为您自己的血脉设置障碍?”
武则天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灼灼、已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女儿,忽然轻笑出声:“你思虑得倒是周全。可惜,圣旨已拟,昭告在即,朕,不会收回。”
安宁闻言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那儿臣恐怕要让阿娘失望了。我,李安宁,不会改姓。”
武则天沉默地凝视着女儿,这个她曾经最为倚重又最为忌惮的孩子。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随你。”
武则天的意志如同天宪,随着改姓诏书的颁布,除了态度强硬的安宁,其余皇子皇女皆被迫改姓为武。
随之而来的,是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愈发肆无忌惮的倾轧。
安宁“监国公主”的头衔虽未被褫夺,但其权柄被明显削弱,许多原本由她管辖的事务被以各种名义移交至武氏子弟手中。
她在朝堂上的建言,也常常被武氏一党刻意忽视或曲解。
更明显的是对杨昭的打压。
这位刚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回京受封后不久,便被明升暗降,授予了一个无实权的散官闲职,赋闲在家。
兵权被收回,昔日的部下被调离或边缘化,门庭若市的府邸,渐渐变得冷清。
安宁看着在庭院中默默擦拭着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如今却只能空置的长枪的杨昭,心中泛起酸楚。
她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昭表哥,委屈你了。”
杨昭停下动作,抬起头,脸上并无怨怼,他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能日日陪伴在公主身边,是昭多年夙愿,何来委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自责,“只是……眼见公主在朝中步履维艰,昭却无力相助,是昭无能。”
安宁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感受着这份在逆境中愈发珍贵的温暖与支持。“不,你在,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她低语,“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些幸存下来、却时刻惴惴不安的李唐宗室,开始意识到,这位敢于拒绝改姓、且拥有相当政治实力和军功驸马的永宁公主,或许是他们在武周天下中,唯一能指望的、也是血统最为正统的庇护者与旗帜。
一些胆大或走投无路的宗室开始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向安宁表达效忠与靠拢。
同时,那些在武则天清洗关陇集团过程中遭受重创、或兔死狐悲的关陇贵族残余势力,也将目光投向了安宁。
他们与武氏新贵有着天然的矛盾,而安宁身上兼具的李唐血脉、监国公主的合法身份,让她成为了一个理想的、可以制衡武氏的力量。
暗中投靠、传递消息、甚至提供财力支持者,开始悄然增多。
面对这些主动靠拢的力量,安宁并未急于表态或公开对抗,而是谨慎地甄别、吸纳,将这些分散的、充满恐惧与怨恨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般,悄然汇聚到自己麾下。
她利用自己依然保留的参政之权,在关键议题上,开始联合那些对武氏专权不满的朝臣,发出不同的声音。
武承嗣等人很快发现,他们虽然能暂时压制安宁的权势,却无法真正将她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