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和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厨房方向传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李素芬正在夏昭那个几乎空空如也的开放式小厨房里忙碌。
前三天她已经省吃俭用把留不住的菜吃了，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橱柜门被一一打开又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台面上摊着几包皱巴巴的薯片、几块干硬的压缩饼干，还有一小堆散发着淡淡发酵酒味、果皮已经开始发皱变色的香蕉和苹果，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难看的黑色斑点。
李素芬拿起一个烂了一半的苹果，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紧锁，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它小心地放在一边相对好一点的水果堆里。
她拿起一包薯片掂量了一下，又放下，对着那堆可怜的食物喃喃自语：“唉……这日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客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夏昭闻声扭头看了一眼，脸上那点强装的痞气瞬间垮了下来，有点尴尬地挠挠头：“那个李阿姨，对不住啊……我就一单身汉，平时全靠外卖续命，家里存货实在寒碜了点。您看那烂果子要不还是别吃了？万一吃坏肚子更麻烦。”
李素芬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种认命后的平静，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韧性：“坏的部分削掉，剩下的还能将就。现在不是挑拣的时候。薯片饼干顶不了饿，得想办法弄点正经东西……”她拿起一把小刀，开始仔细地削掉那些腐烂的果皮，动作缓慢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食材。“总得让大家肚子里有点热乎的东西垫着，烂果子也能熬点果酱……总能想出办法。”
林梅正好给石磊背上的伤口也贴好了最后一块纱布，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好了。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背，目光扫过夏昭腿上明显被忽略的几道划痕：“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夏昭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挪了过去，嘴里又开始新一轮的碎碎念：“苍天啊大地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李素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伤口处理完都过来，多少先吃点东西垫垫。这烂苹果……我加点水煮煮，有点甜味也是好的。”
厨房里，小刀刮擦果皮的声音、水果微微腐败的气味、以及锅里开始加热的咕嘟声，交织成一幅末日里顽强求生的日常图景，冲淡了些许血腥与恐惧，却更添了几分沉重与无奈。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腻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腐烂味。李素芬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小锅里咕嘟着颜色浑浊的粘稠液体——那是她用仅剩的烂苹果和一点点糖熬出来的“果酱”。
空气沉闷，只有勺子在锅里搅动的单调声响，以及夏昭时不时因林梅清理腿上伤口而发出的抽气声和哀嚎。
“嘶……轻点轻点！”
“忍忍吧。”林梅有些心疼的皱着眉，镊子夹着蘸满碘伏的棉球，精准地按在夏昭小腿上一道被钢筋划开的深口子上，动作利落。
“嗷——！！”夏昭疼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被旁边的石磊一只大手稳稳地按了回去。石磊赤裸着上身，新包扎的纱布下肌肉虬结，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看向林梅时，眼神里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周不忘靠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她肩头厚厚的绷带下，伤口正以一种远超常理的速度愈合着，连林梅都感到惊讶。
她安静地小口啜饮着一杯温水，目光扫过厨房里李素芬疲惫却坚韧的背影，又落在夏昭龇牙咧嘴的脸上，狼尾短发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藏着对食物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夏昭拼死带回来的药，大部分都用在了她身上。
“好了。”林梅剪断纱布，打了个结，“伤口不深，也没被咬。已经很幸运了。”
夏昭如蒙大赦，赶紧把裤腿放下来，对着林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林嫂子。”
“能帮到你们就好。”林梅微微一笑收拾着医疗垃圾，突然脸色一变，眉头微蹙：“药快没了，尤其是抗生素。而且…”她看向那锅颜色可疑的“果酱”，声音低沉下去，“光靠这点东西，撑不了几天。”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李素芬端着一小碗温热的、散发着微酸甜腻气味的果酱走过来，分给每人一小勺。
“都吃点吧，垫垫肚子。”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东西……总会找到的。”
夏昭看着碗里那点粘稠的、带着黑色斑点的糊状物，胃里一阵翻腾，但强烈的饥饿感最终压倒了不适。他皱着眉头，用勺子尖沾了一点送进嘴里。一股混合着烂苹果发酵味和焦糖味的怪异口感在舌尖炸开，他强忍着没吐出来，硬生生咽了下去，只觉得嗓子眼发堵。
石磊面无表情地一勺接一勺，吃得飞快。周不忘也默默地吃着，眉头微蹙，但动作坚决。石头吃得最慢，每一口都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任务，但他饿，不得不吃。
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身体的本能和对食物的渴望，像饥饿的野兽在胃里疯狂咆哮。
夏昭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底，又环顾了一圈这曾经奢华、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墙壁和绝望气息的房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不能等了。”周不忘放下空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看向夏昭，“你的车还能开？”
夏昭一愣，随即点头：“‘黑犀牛’停在地下入口附近，油还有很多，应该没问题。”
“好。”周不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但力量感已经恢复了大半。“我知道一个地方。”
几双眼睛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离这里大概三公里，城西边缘。”周不忘的声音冷静而快速，“有个老旧的仓储式大超市，‘万家福’。位置偏，灾变前生意就一般，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它后面连着一个小型物流中转冷库。”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果能进去，食物、药品、生活物资…至少够我们撑很久。”
希望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众人眼中死寂的灰烬。
“万家福？”李素芬眼睛一亮，“我知道那个地方！地方是偏，但东西确实多，还便宜！冷库里的冻肉、速冻食品……”
“位置是好，但怎么过去？怎么进去？”石磊沉声问道，巨大的手掌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三公里……太远了。”
“开车，硬闯。”夏昭眼中闪过狠厉，“‘黑犀牛’扛得住！我们没得选！”他看向周不忘，“你知道路线？避开主干道？”
周不忘点头：“有条小路，穿老城区巷子，绕一点，但相对隐蔽，丧尸应该也少些。超市后门连着卸货区，那边丧尸可能少点，而且……”她顿了顿，“你可以开锁。”
“那就干！”夏昭猛地一拍大腿，牵扯到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总比在这里等着饿死强！”
行动计划迅速敲定。石磊负责主攻和掩护，夏昭负责开车和声波探测预警，周不忘负责探路和收尾，林梅留在车上接应并随时准备开车撤离。夏昭将最后几块压缩饼干和半瓶水分给大家，权当“战前补给”。
三天后，“黑犀牛”如同沉默的巨兽，悄然驶出了公寓地下入口的阴影，一头扎进了更加混乱、更加危险的末日白昼。
天空是铅灰色的，阳光被厚厚的烟尘和阴云遮蔽，显得有气无力。
街道如同巨大的垃圾填埋场，废弃的车辆层层叠叠，燃烧的残骸冒着黑烟，破碎的玻璃在脚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和浓得化不开的尸臭。远处，影影绰绰的丧尸身影在废墟间游荡，低沉的“嗬嗬”声此起彼伏。
周不忘坐在副驾驶，紧盯着夏昭手机上调出的离线地图，冷静地指挥着方向：“前面路口左转，进巷子。小心右边那栋塌了一半的楼，可能有东西掉下来。”
夏昭双手紧握方向盘，精神高度集中。他尝试着微微张开嘴，努力捕捉着周围环境的“声音”。【万物之声】的被动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
混乱的声浪瞬间涌入脑海！
轮胎碾过碎玻璃的“嘎吱”声。
远处丧尸拖沓的脚步声。
风吹过废墟空洞的呼啸。
还有左前方巷口深处，几个重叠在一起的、缓慢而沉重的心跳！以及喉咙里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不止三个！
“左前方！巷子里！至少四个！距离三十米！被杂物挡住了！”夏昭急促地低吼，猛地一打方向盘，“黑犀牛”庞大的车身一个急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条危机四伏的小巷入口，拐进了另一条相对空旷的支路。
“干得漂亮！”石磊低沉的声音从后座传来，他握紧了手中的新消防斧，是从公寓消防栓里拆下，身体绷紧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猛虎。
接下来的路程，成了与死亡捉迷藏的惊险游戏。夏昭凭借着【万物之声】的预警，如同开了透视挂，一次次提前避开丧尸聚集的区域和危险的路障。
周不忘的路线规划精准而刁钻，充分利用了老城区复杂狭窄的巷道地形。“黑犀牛”庞大的车身在废墟和狭窄巷道中艰难穿行，刮擦碰撞声不断，但坚固的车体硬生生扛了下来。
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城西边缘，丧尸的数量明显增多了。似乎有更多的幸存者曾试图向城外逃离，结果却倒在了路上，成为了新的怪物。一些主干道完全被连环车祸和燃烧的车辆堵死，绕无可绕。
“前面必须上大路了！”周不忘看着地图，声音凝重，“只有一条路能绕到超市后面。但那里……是个丁字路口，视野开阔，肯定有东西！”
夏昭深吸一口气，将感知提升到极限。果然！前方丁字路口传来的声浪如同沸腾的开水！密集的、缓慢拖沓的脚步声！压抑的嘶吼！数量……至少二三十个！像一群聚集在腐肉旁的鬣狗！
“冲过去！”石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没时间绕了！梅子，准备！”
林梅早已将一把从药房顺来的、保养良好的复合弓握在手中，箭袋挂在腰侧。她稳住发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坐稳了！”夏昭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不再压抑引擎的咆哮！油门狠狠踩到底！
“嗡——轰！！！”
“黑犀牛”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狭窄的巷口冲上了开阔的大路！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丁字路口中央，一辆侧翻燃烧的公交车残骸如同巨大的路障！而在它周围，密密麻麻地聚集着至少三四十个形态各异的丧尸！它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苍蝇，正对着公交车里隐约可见的“食物”疯狂拍打、抓挠、嘶吼！
“黑犀牛”的出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瞬间！
所有的丧尸齐刷刷地扭过头！浑浊翻白的眼球瞬间锁定了这辆轰鸣的钢铁巨兽！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崩海啸般的狂暴嘶吼！
“吼——！！！”
尸群瞬间炸锅！如同黑色的潮水，放弃了公交车残骸，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向着“黑犀牛”汹涌扑来！速度快的冲在前面，速度慢的被踩踏在地，场面混乱而恐怖！
“冲过去！撞开！”周不忘厉声喝道！
夏昭目眦欲裂！方向盘稳如磐石！油门没有丝毫松动！“黑犀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向汹涌而来的黑色浪潮！
“砰！砰！哐当！”
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的脆响、令人牙酸的碾压声瞬间爆发！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丧尸如同破麻袋般被撞飞出去！沉重的车头硬生生在尸群中犁开一道血路！挡风玻璃瞬间被黑红的污血和碎肉糊满！雨刮器疯狂摆动，视野一片猩红！
“右边！小心！”夏昭嘶吼着，同时猛打方向盘！
一只异常高大的、穿着破烂工装的丧尸，竟然从侧面一辆倾覆的卡车车斗里猛地跳下，如同巨石般狠狠砸在“黑犀牛”的右侧车门上！
“咚！”车身剧烈一震！防弹玻璃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嗬！”那丧尸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嘶吼，布满黑紫色血管的巨爪疯狂地拍打着裂纹蔓延的玻璃。
“交给我！”林梅声音颤抖！但她早已搭箭在弦！
弓弦轻颤！
“嗖——！”
一道乌光如同闪电般离弦而出！
“噗嗤！”
锋利的合金箭头精准无比地从那高大丧尸微微张开的、淌着涎水的大嘴中射入，带着巨大的动能，从它的后颈贯穿而出！带出一蓬黑红的污血和碎骨！了。
丧尸的动作猛地僵住！眼中的嗜血光芒瞬间熄灭！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从车门上滑落下去。
“漂亮！”夏昭忍不住赞道，同时猛踩油门，撞开最后几只挡路的丧尸，“黑犀牛”终于冲破了尸群的包围圈。
前方，一个巨大的、褪色的“万家福”超市招牌出现在视野中。超市后面，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卸货区和一排排高大的、紧闭的卷闸门——物流冷库。
希望就在眼前！
“黑犀牛”带着一身血污和凹痕，咆哮着冲进卸货区，一个急刹车停在冷库最大的一扇卷闸门前。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快！动作快！”夏昭熄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但远处尸群的嘶吼声正在快速逼近！显然，刚才的动静吸引了更多的怪物。
几人迅速下车。石磊立刻占据有利位置，警惕地扫视着卸货区入口和周围高耸的货堆。林梅紧张地握着方向盘，随时准备接应。
周不忘和夏昭冲到那扇巨大的冷库卷闸门前。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U型锁。
“给我十秒！”夏昭语速飞快，从战术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套小巧精密的开锁工具，眼神专注，手指翻飞如电，细小的金属探针在锁孔里快速拨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周不忘背对他 警惕地看着周围。
夏昭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万物之声】全力发动！周围的一切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
锁孔里面的声音，周不忘的心跳声。
石磊和林梅粗重而警惕的呼吸。
远处尸群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嘶吼和脚步声。
冷库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风扇运转声？还有……滴水声？
以及就在他们头顶的冷库通风管道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刮擦声？！
那声音极其微弱，混杂在远处尸群的噪音中，几乎难以分辨！但夏昭的神经瞬间绷紧！
不对！上面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