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批缴获的丰富物资,再想到犬戎督长强率领的上万哮狼军说不定已在回师勤王的路上,城中五千守军原本打算出城觅食的计划,自然就此取消。
如今总算带着胜利与满仓物资顺利返回崇阳城,将士们虽个个累得脚步虚浮,眼底却燃着掩不住的兴奋。待背负的物资尽数入库归公,库房城主当即下令:众光明军抓紧歇息、恢复体力——战斗可能还没有结束,谁也说不准。一场真正的恶战或许就在不久到来。
此令一出,让沉浸在喜悦中的众将士心头齐齐一凛。脸上的笑意很快敛去,是啊,那犬戎大将统领的数万哮狼主力还没露面呢!说不定此刻正循着踪迹扑向崇阳。唯有尽快养精蓄锐,才能应对未知的凶险。
而阳势,无疑是全军最疲惫的人。整场战役里,他始终处在战争最核心的漩涡:先是中了犬戎王妃的诡谲幻术,阳曦冒死传功相救,才得以挣脱;
立马又一路狂飙到祷告山峰里的螳螂王巢穴抢夺冰山雪莲,紧接着被冰螳螂群穷追不舍数百里追杀。
在三人冲入数万死尸横行的战场战斗中,他又是当之无愧的主心骨,最后更是力挽狂澜的主力;整场战争的风暴一直是围着他肆虐,他始终处于战争风暴的漩涡中心。之后又一刻不停地参与搬运螳螂王的巨尸跋涉数百里。几乎是一刻都没停歇,来回奔波一千多里……。这一路的风霜与血战,他比谁都耗得狠,此刻只觉骨头缝里都渗着累,连抬手都有些发沉。
回到崇阳城,阳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种累不同于往常的劳累,它不是那种经过高强度训练后的肌肉酸痛,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积累已久的疲惫。此刻,他只想抛开一切,躺下好好地休息,后面所有的纷杂琐事都交给阳辅这位国辅大人去处理吧。
踏入内庭自己的寝舍,屋内收拾得窗明几净,连案几角落都一尘不染。阳势在门口略一打量,稍稍迟疑了一下,身后已传来轻浅的脚步声——迎香端着盛着净水的木盆,静静地站在他后面,正垂眸等他进门。
阳势连忙进屋,并示意迎香也进来。迎香却似有些心神不宁,脚步似没了以往的自如,带着几分僵硬。
阳势落坐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断柄的阴交剪。这剪刀的妙用,是他回程路上偶然发现的:搬运螳螂王尸身全速跋涉腾冲时,不知不觉身上又被多处刮破,当他带血的手触碰到剪刀的瞬间,血迹竟像被吸干般凭空消失。他又刻意划破掌心试了几次,才初步知晓这剪刀的奥秘——这阴交剪竟需以鲜血温养。如此特别的武器他也是闻所未闻,虽与鱼际剑这类常规兵刃不同,却无疑是件深藏玄机的宝物。
阳势将阴交剪小心翼翼贴身藏进怀里,抬眼瞥见迎香低垂的眉眼,似与方才欢呼雀跃判若两人,毕竟方才他还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望见了她也沉浸在胜利的兴奋里,那时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分明亮得像含着星光。
他疲惫得也没有多想,懒洋洋靠着榻边,直到迎香屈膝为他净足,随口问道:“迎香,伏兔呢?方才人群里没见着她,你们俩不是总形影不离吗?”
迎香的动作骤然僵住,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碎雪:“回殿下……伏兔她……她自缢了。”
“噌”,阳势动作猛地一顿,如遭雷击,只觉心口一阵发紧。失声喝道:“你说什么?!伏兔怎么了?她现在在哪?”
迎香慌忙起身回话:“屋翳师正在施救!她……她自缢在前晚那几个犬戎俘虏住过的屋舍里。”
迎香话音未落,阳势已猛地从榻边弹起,冲出门去,连鞋都顾不上穿,赤足飞掠,奔至那间房前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微弱又熟悉的气息——还好,人应该是救回来了。他在门外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自己寝舍的一尘不染,定是伏兔在他回来之前精心打扫的。这傻姑娘,定是知道了自己中幻术之事,与她那日送去的茶水脱不了干系。整整一夜的内心煎熬,直到亲眼见他平安归来,复仇的执念一散,便只剩以死谢罪的念头了。
阳势推门而入时,屋翳师刚收拾好诊疗器皿。阳势快步走到床边,只见伏兔双目紧闭地躺着,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脖颈间新旧勒痕交叠,触目惊心。
“殿下。”屋翳师见他进来,忙躬身行礼。
伏兔听到动静,睫毛猛地一颤,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想跪地请罪。阳势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故意板起脸佯装生气:“伏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正伤心哽咽的伏兔被问得一愣,泪珠还挂在睫毛上,茫然地望着他。
“你的命,是我和阳曦国主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阳势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没有我们的应许,谁都不能取走你的命,包括你自己。明白了吗?”
伏兔喉头滚动,泪水汹涌而出,却只是重重地点头,泣不成声。
“好了,不哭了。”阳势放缓了语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其实在这件事里,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他随即把如何利用冰螳螂群斩杀犬戎、如何发现犬戎国主早已布下攻打崇阳的死局一一说来:“若不是昨晚因你送来的那碗茶水,我们提前向犬戎发难,此刻崇阳恐怕早已成了人间炼狱。你看,阴差阳错间,你反而帮人族躲过了灭顶之灾。”
伏兔听得半信半疑,眼角的泪痕未干,紧绷的嘴角却悄悄松动了些,眼里渐渐有了微光。
哄好伏兔,阳势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连日积攒的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说了句;“我就在这睡了”
竟直接趴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伏兔看着殿下沾满血渍的衣衫和还赤着足的双脚,心头又是酸涩又是愧疚——殿下累成这样,还要费心来开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