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幸存者耳中。在这片刚经历血腥屠杀、充满绝望的古道上,这突如其来的问询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仅存的几名护卫立刻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刃,眼神充满警惕与怀疑。其余伙计车夫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将希望寄托在那位受伤的护卫副手身上。
护卫副手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此刻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却仍强撑着挡在众人之前,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林凡。眼前这青年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风尘仆仆,面容年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气息大约在炼气化神巅峰,看起来像是个独行的散修。
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修士,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多谢道友关心。”疤脸汉子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戒备,“些许小麻烦,我等自行处理即可,不敢劳烦道友。”洪荒世界人心叵测,他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
林凡神色不变,对此反应早有预料。他的目光越过疤脸汉子,看向那位被少年搀扶着的白发老者。老者虽然虚弱,眼神却比其他人更为镇定,此刻也正仔细地观察着林凡,目光中除了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
“老朽陈福,是这支商队的管事。”老者轻轻推开搀扶他的少年,忍着臂伤,对林凡微微拱了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多谢道友仗义出言。只是…我等刚遭妖鹫袭击,损失惨重,实在无力支付酬劳,不敢耽搁道友行程。”
这话说得委婉,既表达了感谢,也点明了自身的窘境(无利可图),暗含送客之意,同时也在试探林凡的反应。
林凡心中了然。这陈老是个明白人。
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护卫和驮兽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些面带惊恐、伤痕累累的幸存者,缓缓道:“陈某并非图谋酬劳之人。只是见此惨状,心有戚戚。洪荒行路不易,互为援手也是应当。”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提议:“我看诸位伤亡惨重,此地妖气未散,血腥味浓重,久留恐生变故。若是信得过,陈某可护送诸位一程,至前方相对安全之地。至于酬劳…”
林凡目光落在那些散落的普通药材和兽皮上,摇了摇头:“这些便不必了。若道友实在过意不去,抵达安全之地后,告知一些关于河尾邑的风土人情即可,陈某初来乍到,正需了解。”
这番话,既表明了无意索取他们仅剩的、价值不高的货物,点明了当前处境的实际危险(妖鹫可能返回,或其他掠食者被引来),又将“报酬”换成了几乎无成本的信息,极大降低了对方的戒备心理,同时契合自身需求。
果然,听到“妖气未散,久留恐生变故”时,所有幸存者脸色都更加苍白,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黑暗中随时会再次扑出可怕的怪物。而林凡只索要情报作为报酬,更是让他们松了口气,戒心大减。
陈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次仔细打量林凡。眼前这年轻人,冷静得不像话,言辞得体,目的明确,似乎真的只是顺手结个善缘,并换取些基本信息。
他沉吟片刻,又与那疤脸护卫副手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叹了口气,脸上的戒备缓和了许多:“道友高义,老朽惭愧。既如此…便厚颜叨扰道友一程了。若能抵达前方五十里外的‘歇马坡’,那里有一处荒废的驿亭,相对安全些,老朽定将河尾邑所知情况,悉数告知。”
“可。”林凡点头,言简意赅。
【选择确认:出手相助。任务进行中。】
系统提示音响起。
既然达成共识,便需立刻行动。林凡没有浪费时间客套,直接问道:“可能立刻出发?需舍弃哪些物品?”
陈老也是果决之人,立刻指挥起来:“能动的都起来!轻伤者帮忙搀扶重伤的!货物…全都不要了!只带干粮和水!快!”
幸存者们也知道情况危急,强忍着悲痛和恐惧,迅速行动起来。他们舍弃了所有货物车辆,只带上少量的食物和清水,搀扶起伤员。
林凡则走到那几具护卫的尸体旁,对陈老道:“入土为安恐来不及,是否就地火化?”
陈老面露悲戚,沉重地点了点头。
林凡运转法力,指尖弹出几颗火星,落在尸体之上。火星遇物即燃,很快化为熊熊火焰,将其吞噬。这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的尊重。
做完这一切,商队也已准备完毕。包括陈老、疤脸汉子在内,还能行动的共有十二人,其中四人伤势较重需要搀扶。
“道友,可以走了。”陈老道。
林凡点头,走到队伍最前方。《敛息术》悄然运转,并非完全隐匿,而是将自身气息扩散开来,笼罩住整个队伍,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众人的生气和血腥味,同时神识最大范围铺开,担任起探路的职责。
“跟我走,尽量保持安静。”他低声吩咐,然后选择了一条并非完全沿着古道,而是稍偏一些、植被更为茂密的小径。这条路能更好地借助地形遮掩行踪。
队伍沉默而艰难地前行。伤员的呻吟被强行压抑,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沙沙作响。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不时惊恐地望向道路两侧的密林阴影。
林凡走在最前,神识如同精密的雷达,不断扫描着前方和侧翼。
【左侧百丈,地穴狼巢,三头成年狼,最高炼精化气后期,未发现队伍。】
【右前方泥沼,潜伏铁甲鳄,炼神还虚初期,建议绕行。】
【空中暂无妖鹫踪迹。】
他凭借【信息洞察】提供的精准信息,不断微调着前进路线,提前规避了一个又一个潜在的危险。队伍在他的带领下,虽然速度不快,却走得异常平稳,竟再未遇到任何麻烦。
这一幕,渐渐让身后的幸存者们感到惊异和安心。他们发现,这位年轻的修士似乎对这片地域的危险了如指掌,总能提前避开那些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气息。
陈老和疤脸汉子交换着震惊的眼神。这种未卜先知般的避祸能力,绝非普通炼气化神修士所能拥有。这林道友,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日头开始西斜。队伍已远离了之前的事发地,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就在这时,林凡忽然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
众人心头一紧,立刻屏住呼吸,紧张地望向他。
林凡目光锐利地望向侧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神识感知到其中传来极其细微的骚动和…压抑的啜泣声?
不是妖兽。是人类,或者说…类人生物的气息,而且很微弱。
他对身后打了个戒备的手势,独自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拨开灌木,只见里面蜷缩着三个瘦小的身影——是两个约莫七八岁的人族孩童和一个年纪稍大些、头上长着一对毛茸茸猫耳的少女!三人衣衫破烂,满身泥污,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那猫耳少女嘴角带血,显然也受了伤,却仍努力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看到林凡出现,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发出威胁的低呜声,但更多的是绝望。
林凡微微一怔。这里怎么会有落单的半妖孩子?
【信息洞察】瞬间反馈。
【猫妖少女:炼精化气初期,重伤虚弱。人族孩童:凡人。状态:极度恐惧,饥饿。】
【关联事件:疑似附近被妖鹫或流寇摧毁村落的幸存者。】
他立刻明白了。妖鹫群袭击的,恐怕不止是商队。这几个孩子,或许是附近某个小村寨唯一的幸存者。
林凡沉默了一下,回头对陈老等人低声道:“是几个落难的孩子,无危险。”
商队众人闻言,松了口气,随即涌起同情。陈老叹了口气:“这世道…造孽啊…”
林凡走上前,那猫耳少女警惕更甚,几乎要扑上来。林凡停下脚步,从系统空间取出一点干净的清水和之前烤制的、剩下的鳞兔肉(已冷),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后退了几步。
食物的香气让两个孩童停止了哭泣,眼巴巴地看着地上的肉块,却又不敢动。猫耳少女看了看食物,又看了看林凡平静无波的眼神,警惕稍稍降低,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翼翼地伸手抓过食物,飞快地分给两个孩子,自己只撕了一小条肉丝塞进嘴里,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林凡。
林凡不再理会他们,退回队伍,对陈老道:“此地不宜久留,尽快赶到歇马坡。”
陈老看着那几个孩子,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点了点头。
队伍再次启程。走出不远,林凡神识感知到,那猫耳少女挣扎着带着两个孩童,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跟在了队伍后面。
他没有阻止。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一处地势稍高、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那里果然有一处残破的石亭,虽然四面漏风,但至少能提供些许遮蔽,视野也开阔,易于发现危险。
“到了,就是这里了。”陈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
幸存者们如蒙大赦,搀扶着伤员进入石亭,瘫坐一地,终于敢真正放松下来。
林凡站在亭外,警惕地环视四周。那猫耳少女和两个孩子则躲在远处的一块巨石后,不敢靠近。
片刻后,陈老在疤脸汉子的搀扶下,走到林凡面前,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林道友,今日救命之恩,我陈氏商行残部,没齿难忘!”
林凡侧身避开半礼,淡淡道:“陈老不必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陈老直起身,从怀中摸索出一块略显古旧的玉简,递给林凡:“道友所需河尾邑信息,老朽所知尽录于此,包括势力分布、坊市情况、注意事项以及一些老朽知道的隐秘传闻,或许对道友有所帮助。”
林凡接过玉简,神识略微一扫,内容果然颇为详尽,远超预期。
【任务:古道遗民,完成。】
【奖励:因果点+15,河尾邑详细情报(玉简),获得‘陈氏商行’的感激(当前关系:友善)。】
“多谢。”林凡收起玉简,点了点头。
“是我等该谢道友。”陈老诚恳道,又看了看远处巨石方向,叹了口气,“道友仁义,还救了那三个孩子…唉,这世道…”
林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默片刻,忽然从系统空间取出那柄得自李浒的青钢剑,以及一小瓶普通的伤药(同样得自青霞观弟子),递给陈老。
“此剑与伤药,留给诸位防身疗伤吧。明日路程,应无大碍,诸位小心便是。”
陈老一愣,看着那柄明显是制式法器的青钢剑和伤药,连忙推辞:“这太珍贵了!使不得!道友已救我等于危难,怎可再…”
“此地并不绝对安全,有剑在手,终归好些。”林凡语气不容拒绝,将东西塞到陈老手中,“我自有防身之物。”
说完,他不等陈老再推辞,拱了拱手:“就此别过,保重。”
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速度快得惊人。
陈老握着那柄沉甸甸的青钢剑和伤药,望着林凡消失的方向,怔忡良久,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和深深的感激。
“高人…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疤脸汉子也喃喃道,语气充满敬畏。
远处巨石后,那猫耳少女看着林凡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石亭中的商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而林凡,已在数里之外,寻了一处僻静所在,盘膝坐下,神识探入那枚玉简之中。
河尾邑的画卷,即将在他面前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