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尽，万籁俱寂。
那足以撕裂宇宙法则的恐怖漩涡，连同那令人窒息的倒计时蜂鸣，都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虚空中，只剩下亿万点碎裂的金色光屑，如同夏夜的萤火，缓缓飘浮。
它们曾是林修远脊椎符号所化的“永恒懒眠”躺椅，如今却成了这片无垠孤寂中唯一的点缀。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那句【以万法失效为代价，永恒冻结所有利息计算】，仿佛还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叹息，在林修远的意识海深处回荡，然后彻底归于虚无。
林修远依旧保持着躺倒的姿势，但身下已无实体。
他就那么悬浮在混沌虚空的中央，被那亿万金色光屑环绕，仿佛一位沉睡在星尘摇篮里的神只。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没有了无休止的混沌利息，没有了时刻紧逼的系统任务，没有了那份被观测、被计算的囚徒感。
他终于实现了自己毕生的终极追求——一种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不被任何外力打扰的、绝对意义上的“躺平”。
这就是【混沌懒眠】。
一种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凌驾于因果与法则之上的终极状态。
在这里，思维是缓慢的，欲望是停滞的，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变得模糊而慵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灵魂，乃至每一个构成他的基本粒子，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没有力量的奔涌，没有法则的共鸣，只有纯粹的、彻底的“无”。
万法失效。
这个代价，他此刻才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他下意识地想调动一丝灵力，指尖却毫无反应。
他试图在脑海中构建一个最简单的术法模型，精神力却如同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他曾经赖以为生的所有金手指，那些足以傲视诸天的强大能力，此刻都已变成了无法兑现的记忆。
他成了一个凡人。
一个被剥夺了所有超凡力量，被放逐在永恒虚无中的凡人。
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为了这一刻的安宁，他算计了系统，算计了混沌，甚至算计了自己。
他用自己深入骨髓的“懒”，硬生生在所有法则都被写死的棋盘上，走出了这步名为“无效”的活棋。
他赢了。
可为什么，在这份极致的慵懒与安宁之中，心脏的位置，却空洞得厉害？
白若雪指尖那朵倔强的冰焰，楚清歌融入太极图的龙纹契约，夜无月决然刺入漩涡核心的暗影匕首……五道身影在金光中逐渐透明的画面，如同无法磨灭的烙印，灼烧在他那本该“懒得”去思考的意识里。
“下次轮回，记得先签到再躺平……”
白若雪最后的话语，仿佛一根最纤细的针，刺破了他【混沌懒眠】状态那完美无瑕的表象。
轮回？
她们的记忆利息，不是已经化为了法则闭环的本金了吗？
这意味着，她们用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为他支付了这永恒安宁的“首付”。
那么，代价是什么？
是她们彻底的湮灭，还是……进入了另一种无法被观测的循环？
林修远忽然觉得，这号称“永恒”的懒眠，似乎有点烫屁股。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做出了一个违背“懒癌”本能的动作——他想坐起来。
就在他意念一动的瞬间，周围那亿万点悬浮的金色躺椅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骤然汇聚而来。
它们没有重组成躺椅，而是化作一道道柔和的流光，如同最温顺的宠物，亲昵地环绕着他的身体，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色光晕。
这层光晕，似乎就是“万法失效”领域的具象化。
在这层光晕之内，一切皆为“无”。
林修远皱了皱眉，这个动作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他已经太久没有主动思考过了。
“轮回……”他低声呢喃，声音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显得异常突兀。
他闭上了眼睛。
既然万法失效，那么逻辑、记忆、情感，这些是否也属于“法”的范畴？
他开始尝试回忆，回忆与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出乎意料，记忆无比清晰，甚至连当时空气中的温度，她们衣袂拂过的微风，都历历在目。
原来如此，【混沌懒眠】冻结的是“法则”的计算，而非“存在”本身。
记忆和情感，是属于他自身“存在”的一部分，而不是可以被计算和利用的“法则”。
她们的记忆，就是她们存在过的最好证明。
林修修远的心头，那片空洞被一丝微弱的暖意填补。
只要还记得，她们就没有真正消失。
白若雪的清冷，楚清歌的娇蛮，夜无月的神秘……还有苏慕雪的温柔。
想到苏慕雪，一幅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是在天道宗后山的桃花林里，春风和煦，落英缤纷。
苏慕雪静静地坐在一棵桃树下，捧着一本古旧的医经，看得入神。
阳光透过桃花的间隙，在她柔顺的青丝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她恬静的侧脸，美得像一幅画。
那时，他总是喜欢偷偷溜到她身后，然后躺在她身边的草地上，枕着手臂，假装小憩，实际上却在偷偷欣赏这份宁静。
这个念头一起，林修远周围的混沌虚空，竟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前方的黑暗缓缓褪去，一棵栩栩如生的桃树，凭空生长而出，粉色的花瓣悠悠飘落，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安静地坐着，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阳光的碎影在发间跳跃。
是苏慕雪！
林修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幻觉？还是记忆的投射？
在这万法失效的领域里，难道“想”，成了唯一的“法”？
他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那层环绕着他的金色光晕随着他的动作而流动。
他一步一步，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很慢，生怕惊扰了这幅不该存在的画卷。
越来越近了。
他能看清她微颤的眼睫，能看清她手中那本医经上熟悉的字迹，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清香。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林修远停在了她的身后，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躺下。
他缓缓抬起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他想触碰她，想确认这份真实的质感。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慢慢地、慢慢地伸向了她那如丝缎般的长发。
那缕被阳光映照得有些发亮的青丝，就在他的指尖前方。
他能感受到发丝上散发出的微弱温度，那是一种生命的气息。
或许，她们并没有消失。
或许，她们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于这个被他创造出的“懒眠空间”里。
林修远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笑意，那是劫后余生以来，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的指尖，终于轻轻地触了上去。
然而，预想中柔软顺滑的触感并未传来。
他的手指，竟毫无阻碍地，径直穿过了那缕黑色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