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影揣着钉子盒往二柱子家赶,老远就听见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响声。进门一瞧,莫语正蹲在地上拼门轴,老榆木门板靠在墙上,木纹里还嵌着点陈年的泥垢,看着就沉实。
“来得正好,”莫语抬头抹了把汗,“这门轴锈得厉害,你帮我砸两下。”影赶紧放下钉子盒,抄起羊角锤,对准门轴的锈迹“咣咣”猛敲,铁锈簌簌往下掉,溅了他一裤腿。“老物件就是结实,”影喘着气笑,“这木头,怕是比咱俩岁数加起来都大。”
二柱子媳妇端着水盆出来,往地上泼了圈水降尘:“我公公年轻时盖房剩下的,说留着早晚有用,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她蹲在门槛边,用砂纸打磨门框,“等会儿刷层清漆,保准亮堂。”
安安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手里攥着根红绳——正是影昨天塞在兜里的那截,他踮着脚要往门楣上挂:“周爷爷说,红绳挂门上能挡邪气。”影赶紧把他举起来,让他把红绳系在门楣正中间,小家伙拍着手喊:“挡住啦!挡住坏东西啦!”
装门时费了老劲,影和莫语一人抬着门的一头,二柱子在中间对合页,“一二三”喊了三遍,门板才稳稳落进框里。影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他得意地往门上靠,“哐当”一声,门倒是没动,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屁股墩,引得大伙笑成一团。
“别贫了,”莫语拽他起来,“该刷漆了。”清漆倒在盆里,透着琥珀色的光,影拿着羊毛刷往门板上抹,刷得不均匀,厚的地方起了褶子,薄的地方还露着木纹。莫语夺过刷子:“还是我来,你这手笨的,刷墙还行,细活干不了。”
影也不恼,蹲在旁边看莫语刷漆,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照进来,在门板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清漆慢慢渗入木纹,原本暗沉的木头渐渐亮起来,像蒙上了层温润的光。“真好看,”影嘀咕,“比城里卖的那些新门强多了。”
正说着,张奶奶挎着竹篮来了,掀开盖布,里面是刚蒸的红糖馒头,还冒着热气:“上梁要吃,安门也得吃,沾沾甜气。”安安抢了个最大的,塞得满嘴都是,糖渣掉在衣襟上,像撒了把星星。影拿过一个,咬了一大口,甜香混着面香,从舌尖暖到胃里。
下午影和莫语去村头的小卖部买灯泡,老板娘探出头笑:“听说你们给二柱子家盖偏房呢?我家那口说,影小子砸钉子比敲鼓还响,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影挠挠头:“瞎使劲呗,总比敲不进去强。”莫语在旁边补充:“他昨天砸门轴,把锤子抡飞了,差点砸着鸡窝。”
回去的路上,影拎着灯泡,莫语抱着卷电线,俩人踩着夕阳往回走。影忽然说:“等这房弄完,咱仨凑钱,给张奶奶家也修修屋顶呗?她那房下雨天总漏水。”莫语点头:“我看行,顺便把她家的窗户也换了,塑料布糊的,风一吹就哗啦啦响。”
快到二柱子家时,远远看见院门敞开着,红绳在门楣上飘,新刷的门板在夕阳下泛着光,院里传来安安的笑声,还有二柱子媳妇哼的小调。影忽然觉得,这门不仅是挡风雨的,更像是把日子串起来的绳,把大伙的心也串在了一块儿。
“走,”影推了莫语一把,“赶紧回去,说不定馒头还热着呢。”俩人加快脚步,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两条快活的尾巴,跟着他们钻进那扇透着暖光的院门里。
影刚把灯泡往灯口上拧,“啪”的一声,屋里瞬间亮堂起来,白墙上的光影晃得人眯眼。“好家伙,这瓦数够大!”他退了两步打量,新刷的白墙被照得跟雪洞似的,连墙缝里的灰浆都看得清清楚楚。二柱子在旁边乐:“亮堂!以后夜里起夜再也不用摸黑了。”
莫语正蹲在地上接电线,黑胶布在他手里缠得整整齐齐。“别碰,还没接牢,”他抬头提醒,“等我把线头包好再合闸。”影赶紧缩回手,却忍不住往墙上瞅:“要不咱再往墙上画点画?安安肯定喜欢。”小敏端着晚饭进来,闻言笑:“你画的猫比老虎还吓人,别糟蹋这白墙了。”
晚饭是玉米碴子粥配腌黄瓜,粗瓷碗“叮叮当当”碰着,喝得热火朝天。安安捧着碗,粥顺着嘴角往下流,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指着墙上的影子喊:“影叔像大怪兽!”影立刻张牙舞爪,影子在墙上晃得跟真的似的,逗得小家伙笑得差点把碗扣地上。
二柱子他娘看着直乐:“这房盖得,比正经住人的还热闹。”她往影碗里添了勺咸菜,“明儿把炕盘上,就能住了。我那口子年轻时盘炕是好手,就是现在老了,不然还能给你们搭把手。”影赶紧说:“您坐着歇着,盘炕我会!我爷教过我,烟道得盘成‘回’字形,烧火才旺。”
第二天盘炕时,影果然有模有样,和泥、码砖,动作麻利得很。莫语帮着递坯,红砖在他手里码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小兵。“得留点缝,”影边抹泥边说,“不然热气散不出来,炕面会凉。”他用瓦刀把砖缝刮得匀匀的,“我爷说,盘炕跟做人一样,得留余地。”
小敏拎着水壶来,见影鼻尖上沾着泥,忍不住掏出帕子给他擦:“你这是盘炕还是打滚?”影嘿嘿笑,往她手里塞了块刚和好的泥:“给,试试?这泥掺了头发,不容易裂。”小敏捏着软乎乎的泥,忽然往影脸上抹了一下,俩人闹作一团,莫语在旁边看得直摇头,嘴角却悄悄翘着。
安安拿着个小铲子,在旁边的泥堆里挖洞,说是给炕搭“烟囱”。影瞅了眼他挖的小坑,故意逗他:“这烟囱太矮,烟该从炕洞里跑出来呛着你了。”安安立刻把坑挖得深了点,认真地说:“这样就不呛了!”影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的光比灯泡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