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凑过来看,忽然道:“这是‘红印花小字当壹圆’?我在博物馆见过仿品,你这枚……看着像真的。”
老李的手抖了一下,赶紧戴上眼镜,捧着邮票左看右看,连呼吸都放轻了:“真……真的!齿孔、油墨都对!这可是‘邮王’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莫语愣了,他没想到随手买的旧书里,竟藏着这么个宝贝。
酒过三巡,老李红光满面,拍着莫语的肩膀:“小伙子,你这眼力,不去搞收藏可惜了。不过记住,物件是死的,故事是活的。咱们玩这些,玩的就是个念想。”
影举杯笑道:“别听他的,喜欢就收着,不喜欢就捐给博物馆,都挺好。”
莫语点头,心里忽然敞亮。
他想起鬼市上那个卖铜狮子的老头,想起旧书摊前专注看书的年轻人,想起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摊主——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卖的东西藏着多少价值,可他们守着摊子,守着的也是自己的日子。
夜深了,影和老李走后,莫语把邮票小心地收进木盒,又将那叠信纸抚平,放进相框,摆在了桌上。
紫砂壶放在窗台,铜狮子蹲在书架顶,银戒指被他戴在了手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像是带着股暖意。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想起鬼市上那些模糊的面孔,想起影杂货铺里的烟火气,想起老李说的“念想”。
或许,日子就该这样。不用轰轰烈烈,不用惊天动地,捡捡漏,喝喝酒,守着自己的小日子,就挺好。
第二天一早,莫语又往旧厂房区去了。
他没打算再捡什么“邮王”,就是想看看,天亮前的鬼市,是不是又有新的故事,在等着被发现。
莫语揣着那枚银戒指往鬼市走时,天刚擦黑,路边的槐树影在地上晃得跟水波纹似的。
他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兜里揣着昨天赚的零钱,步子迈得慢悠悠。
这鬼市的门道,急不得,得跟钓鱼似的,耐着性子等。
刚拐进旧厂房区,就听见有人喊:“来看来看!老辈儿传下来的玉佩!”
喊的是个络腮胡大汉,蹲在地上铺开块蓝布,上面摆着七八块花花绿绿的石头,看着倒像玻璃碴子。莫语没停脚,眼角余光扫过去,那几块“玉佩”里头空空荡荡,啥光晕都没有,典型的新货做旧。
往里走了百十米,见个老太太守着个竹筐,筐里堆着些锈迹斑斑的铁器,有断了把的剪刀,还有个变形的铜锁。
莫语蹲下来假装看剪刀,眼睛却往铜锁上瞟——这一瞟,心里“咯噔”一下,锁芯里头藏着点淡青色的光,跟他上次见的那枚老印章的光晕有点像。
“大娘,这锁咋卖?”莫语拿起铜锁掂量,锁身冰凉,锈迹硬得刮手。
老太太眯着眼睛,牙都快掉光了:“给十块吧,搁家里占地方。”
莫语没还价,掏出钱递过去,把铜锁往帆布包里一塞,又慢悠悠往前走。他知道这种老铜锁讲究“内芯外蚀”,外面锈得越厉害,里头的芯子可能越值钱,尤其带着这种淡青光晕的,保不齐是明清时候的老物件。
再往前,有个摊位摆着些旧钟表,摊主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正低头用镊子拧表盖。
莫语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一排缺针少盖的座钟,突然在角落里瞥见个巴掌大的怀表——表壳黑得像炭,可他眼里能看见表盘底下藏着层暗红色,像是嵌了啥东西。
“这表还走吗?”莫语拿起怀表,表链断了半截,表盖根本打不开。
“估计悬,”年轻人头也没抬,“老祖宗传下来的,放箱子底几十年了,你要的话,三十拿走。”
莫语付了钱,把怀表揣进兜里。他摸了摸表壳,入手沉甸甸的,不像普通铜壳,倒像是……银的?心里正琢磨着,听见旁边有人吵架。
“你这破罐子凭啥要五百?”一个穿夹克的男人指着个土陶罐,脸红脖子粗的。
摊主是个干瘦老头,抱着胳膊:“你懂个屁!这是仰韶文化的彩陶,我从老乡手里收的!”
莫语凑过去看,那陶罐看着确实旧,表面还有些模糊的花纹,可他眼里瞧着,罐子里空荡荡的,连点年代久远的“死气”都没有。
他悄悄拽了拽那男人的袖子:“别买,这玩意儿是新烧的,窑火味儿还没散呢。”
男人愣了愣,瞪了摊主一眼,扭头走了。老头狠狠剜了莫语一眼,骂骂咧咧地把陶罐往里面挪了挪。
莫语没理他,这种靠着“透视眼”看破假货的事,他干过不止一回,倒不是想当好人,就是见不得有人拿假货坑钱。
逛到后半夜,露水打湿了裤脚,有点凉。莫语在个卖旧书的摊子前停住,摊主正趴在书堆上打盹,嘴角还流着口水。
他随手翻了本《三国演义》,书页都脆了,翻到中间突然卡住——夹着个硬纸壳似的东西。
莫语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把书合上,问摊主:“这书咋卖?”
摊主迷迷糊糊抬起头:“十五。”
付了钱,他拿着书走到路灯底下,小心翼翼地抽出夹着的东西——是张折叠的牛皮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像张地图,角落还写着“西坡三号”。
他用手摸了摸,纸壳挺厚,隐约能感觉到里面夹着啥硬物。
正琢磨着,听见有人喊:“莫哥?”
回头一看,是影,推着辆小推车,上面摆着些杂货铺卖的手电筒、电池。
“我来补货,看见你在这儿。”影指了指他手里的牛皮纸,“这是啥?”
莫语把地图递给他:“不知道,从旧书里翻出来的。”
影看了半天,突然道:“这西坡,是不是咱们上次抓秃鹫的那片砖窑?”
莫语眼睛一亮:“还真是!”
俩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意思。影把小推车往旁边一靠:“要不现在过去瞅瞅?”
“走!”莫语揣好地图,跟影往砖窑方向走。夜风格外凉,吹得砖窑的断墙“呜呜”响,跟有人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