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眼神死死地盯在那部停止震动的诡异手机上,仿佛要透过那幽绿的屏幕,看清背后那张隐藏的脸孔。
周围的警笛声、人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沉闷的嗡鸣,像死神的低语,一遍遍敲打着我的神经。
孙大拿被警察粗暴地拖向警车,他还在徒劳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在望向我这边时,死死地剜了我一眼。
那里面混杂着滔天的怨毒、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有一丝……
难以言喻的、对那个“w主任”的祈求?
警车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声音和表情。
红蓝警灯闪烁,警笛重新拉响,几辆车迅速驶离了这片刚刚上演完一场大戏的废弃码头。
冷风卷过,吹动着地上的尘土和刚才撕破的帆布碎片。
空气中残留着轮胎摩擦的焦糊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那些崭新电器包装散发出的、冰冷的塑料和金属混合的气息。
林飞走到我身边,脸色也有些凝重,他显然也明白那条信息的暗指:“越哥,那个w……”
赵鹏也拖着受伤的胳膊凑过来,眉头紧锁:“妈的,阴魂不散啊!”
我没有立刻说话,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警车消失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幽绿屏幕上跳动的文字。
刚才那一瞬间的寒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锐利。
“安好?”我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声音在黎明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告诉他,我好得很。之前他不是说周琦快出来了?正好,省得我去找他了!”
我转过身,不再看那空荡的码头入口,目光扫过林飞、赵鹏,还有旁边一脸后怕又带着兴奋的大壮。
“走!”我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缓缓抬头,望向h市城区方向那片被灯火点缀的庞大阴影,目光沉静如寒潭,深处却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游戏……是该到下一关了。”
……
3月18日,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寒气依旧刺骨,呵气成霜。
飞越工地大门前,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影。
崭新的红色横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热烈庆祝:飞越建筑公司·锦绣家园项目全面复工,暨安全生产誓师大会”。
我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上,手里攥着冰冷的麦克风,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林飞一身崭新的藏蓝色工装,站在最前排,咧着嘴冲我笑,那笑容里满是扬眉吐气的劲儿。
夕悦和林敏也来了,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期待。
赵鹏吊着左臂,站得笔直,旁边的阿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老李拄着拐杖,被几个工友搀扶着,那条伤腿裹着厚厚的石膏,眼神复杂,有痛楚,但更多的是期盼。
董乐缩在人群稍后的角落,穿着夕悦给她的旧棉袄,低着头,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工友们!”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空旷的工地上传出去很远,带着金属的质感。
“今天,三月十八号!咱们飞越工地,正式复工了!”
“好!”下面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夹杂着兴奋的口哨和掌声。
憋屈了太久,这口气终于能痛痛快快地吐出来了。
“月初,咱们被人使绊子,使阴招!搅拌机被毁,料斗坠落,老李的腿,赵鹏的胳膊,还有那该死的冷枪!”我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那些账,一笔笔,咱们都记着!孙大拿进去了,张启明成了丧家之犬,周琦还在号子里蹲着,等着最终的审判!这就是报应!”
“对!报应!”工人们群情激愤。
“但是!”我猛地提高音量,压下众人的喧嚣。
“今天,不是翻旧账的日子!今天,是咱们飞越工地重新站起来的日子!是咱们要把这栋栋大楼,亲手盖起来的日子!是咱们要用自己的汗水和本事,告诉所有人,咱们飞越的爷们儿,打不倒!”
“打不倒!干起来!”吼声震得脚下的木板都在微微发颤。
林飞振臂高呼,带动起一片山呼海啸。
“安全第一!质量为本!锦绣家园,咱们自己的家!开工!”我用力挥下手臂。
“开工——!”吼声直冲云霄。
“噼里啪啦!”早已准备好的两万响大红鞭炮被同时点燃,震耳欲聋的炸响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浓烈的硝烟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弥漫开来。
工人们像开了闸的洪水,扛着铁锹、推着小车,喊着号子涌向各自的岗位。
打桩机沉闷的轰鸣率先响起,紧接着是切割钢筋刺耳的锐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粗犷而充满生机的复工交响乐。
我和林飞跳下台子,没去办公室,直接走向工地的核心——那几台重新检修安装好的混凝土搅拌机。
赵鹏和阿豪紧紧跟在后面。
夕悦和林敏则被工地的安全员客气地请到了相对安全的办公区板房那边。
搅拌机区域,几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维修工正拿着扳手做最后的紧固检查。
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人,姓陈,技术精湛,也是我们高薪从别的工地挖来的。
“陈师傅,怎么样?都妥了吧?”林飞扯着嗓子问,盖过机器的噪音。
陈师傅直起腰,抹了把额头的汗,露出憨厚的笑容:“林老板,王老板,放心!昨儿晚上又全检查了一遍,油路、电路、传动轴、料斗,都没问题!就等着下料了!”
“好!辛苦了!”我拍了拍陈师傅的肩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搅拌机巨大的金属外壳,尤其是料斗的入口和传动部位。
前世金融圈的尔虞我诈,加上重生后周琦、张启明这一连串的明枪暗箭,让我对任何“顺利”都保持着本能的警惕。
张启明那句“周董快出来了”的威胁,还有那个神秘“w主任”的存在,都像悬在头顶的阴云,并未完全散去。
“老王,你瞅啥呢?”林飞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大大咧咧地说。
“孙大拿都进去了,张启明那孙子现在指不定在哪个耗子洞里躲着呢,工地也里里外外筛了好几遍,还能有啥幺蛾子?”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沉声道,走近那台最大的主机搅拌机,冰冷的钢铁触感透过手套传来。
我弯下腰,仔细查看料斗下方支撑架的焊接点,又用手敲了敲厚重的钢板,声音沉闷结实。
目光沿着搅拌机巨大的滚筒向上移动,在靠近驱动电机下方、一个不太起眼的阴影处,我的手指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