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裂长空。
黑水泊上,一片死寂。
湖面漆黑如墨,不见波澜,却泛着幽幽绿光,像是地底深处渗出的鬼火,在寒夜中无声燃烧。
皮筏轻晃,压碎一层薄冰,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咔嚓”声,仿佛惊醒了沉睡千年的恶灵。
萧无影蹲在船头,玄衣紧裹,脸上覆着霜雪,眸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他身后六名皇城司精锐屏息凝神,手按刀柄,皆知此行九死一生——管家亲授密令:潜入黑水泊,查明白骨教“双心蛊阵”真相。
“快到了。”向导是个年近五旬的漠南老猎户,声音压得极低,牙齿打颤,“这湖……不沉尸。活人进去,影子会先走一步。”
众人闻言心头一凛。
话音未落,湖底忽有巨物游动,水纹剧烈翻涌,一圈圈涟漪自深不可测的中央扩散开来,绿光骤盛,竟映出水中倒影扭曲变形,似有无数人形在缓缓爬行。
“别看水面!”萧无影低喝一声,袖中滑出一枚青铜小镜——那是徐小七用火器监残件改造的“忠诚鉴定器”,虽功能残缺,却能感应邪术波动。
皮筏靠岸,众人攀上冰石嶙峋的小岛。
岛心耸立一座倒悬石殿,宛如巨兽之口倒扣于地,入口被一方万斤巨岩彻底封死,唯有左侧岩壁裂开一道窄缝,仅容一人匍匐通过。
冷风从缝隙中呜咽而出,带着腐朽与血腥的气息。
“水道通底。”赵明远抹去眉上积雪,低声禀报,“属下试探过,内有气流,应是连通主殿。”
萧无影点头,率先伏身钻入。
洞道湿滑狭窄,头顶钟乳垂落如獠牙,脚下积水冰冷刺骨。
行不过十丈,四壁突然浮现淡淡光影——竟是他们的身影,映在石壁之上。
但不对劲。
脚步尚未迈出,影子已先行半步;手臂未抬,那壁上倒影却已拔刀在手!
“谁?!”一名队员猛然回头,目光与自己壁上之影对视刹那,瞳孔骤缩!
“噗——”
鲜血自七窍喷涌,那人仰面栽倒,四肢抽搐,顷刻气绝!
“闭眼!匍匐前进!”萧无影暴喝,一把将剩下三人拽倒在地。
他额头冷汗直冒,心中骇然:这不是幻术,是“影噬”——以命魂为引,窃取生机的古老邪法!
众人蒙眼贴地,靠指尖触感前行。
每一步都如踏刀尖,耳边回荡着水滴声、风声,还有……低语。
像千万人在同时呢喃:“池开之日,双心同裂……不可逆……不可违……”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主殿呈穹顶之势,高逾十丈,四壁刻满诡异符文,中央矗立一座双人石鼎,鼎腹镂空,内里符箓流转,正缓缓吸纳地脉阴气,发出沉闷如心跳的“咚、咚”之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怨煞之气,令人呼吸滞涩。
萧无影强忍不适,取出青铜镜贴近石鼎。
霎时间,镜面剧烈震动!
裂痕斑驳的镜中浮现出两道纠缠光影——一道面容威严,锦袍加身,赫然是府中主君!
另一道羽扇纶巾,眉目清癯,正是赵鼎!
光影彼此缠绕,心脉相连,仿佛共用一条命轨。
就在此时,怀中信号石猛地发烫,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提示浮现:
「检测到双生共鸣阵列」
「献祭目标:两名‘天命共主’(主家命格+辅国贤才)」
「仪式目的:开启北冥之池,释放千年积怨阴兵」
「倒计时启动:若七日内未中断能量汇聚,阵法自启」
萧无影浑身寒毛倒竖。
原来白骨教真正的图谋,并非刺杀,而是以主君与赵鼎为祭品,唤醒远古邪阵!
一旦成功,百万阴兵破土而出,中原必将化为炼狱!
“狗贼……好狠的算计!”赵明远咬牙切齿。
萧无影盯着那石鼎,眼中杀意翻腾。
他缓缓收起铜镜,从怀中取出一小包火药粉——徐小七特制,掺入了【雷汞结晶】,只需一点火星,便可引爆整座地宫。
可他没有动手。
因为他看到了角落里的东西。
一堆枯骨蜷缩在石龛之下,其中一具尚存半幅皮肉,右手死死抠进石缝,似临终前拼尽全力留下什么。
萧无影走过去掰开指骨,取出一片染血的羊皮卷。
上面写着一行西辽文字,笔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熟悉的苍劲。
他看不懂。
但当他将羊皮靠近火折子时,忽然发现,那血字边缘隐隐泛起一丝微光,像是被某种力量激活了。
更诡异的是,火光映照下,石壁上的倒影竟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他们自己的影子。
而是一个披甲老将的轮廓,缓缓抬起手,指向北方。【死士遗书】
萧无影的手指在那枚血色“Z”形印记上缓缓摩挲,指尖微微颤抖。
这个印记他见过——后厨司膳女官崔妙音腰间玉佩的背面,就刻着同样的符号。
那是蜀汉旧部暗卫的信物,只传给诸葛亮的亲信。
可崔妙音……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会是相父的旧部呢?
他心头猛然一震,仿佛有惊雷炸开。
“阿勒泰……”他低声念出羊皮卷上的名字,记忆深处浮现出一段尘封的往事——那是建兴十二年,五丈原的前夜,诸葛亮曾派三名心腹潜入北疆探查鲜卑的异动,其中一人便是西辽出身的斥候统领阿勒泰。
史书记载三人都死于风雪,无一人生还。
可眼前这具枯骨,右手五指都折断了,指甲缝里嵌着符文石屑,显然是临死前拼命抠下线索;身上的残甲还留存着半片蜀字旗纹,胸口肋骨骨折处呈内爆状——是自断经脉而亡,只为了不让魂魄被炼成“影傀”。
这是真正的忠烈之死。
“原来……你们一直都没走。”萧无影闭上眼睛,喉头滚烫。
他知道,这不是偶然的遗迹,而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托付——阿勒泰用生命留下警告:双心蛊阵不可靠近,鼎心就是陷阱!
他猛地站起身,把血书收入怀中贴身藏好,转身低声喝道:“赵明远!准备火雷!”
“可是大人,火攻如果无效——”
“没有如果!”萧无影目光如刀,“此地的阴气已经凝结成实质,再迟片刻,地脉共鸣一旦完成,主君与先生的心脉就会同步受损!你我死不足惜,但要是让白骨教得逞,整个大宋都要沦为祭坛!”
赵明远咬咬牙点头,迅速取出徐小七特制的微型火雷——巴掌大小,外壳裹着浸了油的麻布,里面填充着【雷汞结晶】与黑火药的混合物,威力足以炸塌十丈高的岩壁。
引线点燃,火星跳跃。
火焰冲天而起,直扑中央的石鼎。
然而诡异的一幕突然发生——烈焰触及鼎身的刹那,竟如泥牛入海,被那镂空的鼎腹一口吞噬!
紧接着,绿色的火焰翻腾,化作无数扭曲人形的鬼火,在空中狂舞嘶吼,仿佛有万千冤魂从中挣脱!
“不好!它在吸收能量!”赵明远惊呼。
萧无影瞳孔急剧收缩,电光火石间明白:这鼎不是容器,是活物!
它以杀意和火焰为食,越烧越强!
“塞进水道!”他大吼一声,抓起最后两枚火雷,不顾灼热扑面而来,纵身跃向侧面的裂缝——那正是他们进来的水路通道。
冰冷的湖水正从缝隙渗入,却被地底的热流蒸腾成雾。
他把火雷狠狠地塞进最深处,一脚踹碎支撑的岩柱。
“退!!!”
话音未落,惊天动地的爆炸撕裂了大地!
整座湖心岛剧烈震颤,穹顶崩塌,巨石像雨一样落下。
地下水道瞬间破裂,黑水泊的寒湖倒灌而入,白浪翻滚,夹杂着断裂的钟乳石与碎骨冲刷着整个殿堂。
绿色的鬼火在洪流中凄厉哀鸣,逐一熄灭。
众人拼死爬出窄缝时,身后已是塌陷的深渊,只剩下最后一丝幽光在水中沉没。
萧无影回头瞥了一眼——就在石殿彻底被淹没前,那尊双影石像的眼窝深处,两团猩红的光芒突然亮起,如同苏醒的恶兽之瞳,冷冷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与此同时,提示突然响起:
「检测到高阶蛊灵逃逸」
「能量波动源:非实体意识体」
「追踪轨迹:沿江南运河逆流南下」
「最终目标坐标预判:临安府邸·正厅」
风雪吞没了岛屿,也掩盖了那一抹悄然南渡的绿芒。
而在千里之外的府邸深处,铜壶滴漏轻轻作响,夜巡的仆役打着哈欠走过回廊。
忽然,他脚步一顿。
月光下,庭院的凉亭中,竟立着一道熟悉的锦袍身影——静静地背着手站立着,一动不动。
“主、主君?”仆役颤抖着声音开口。
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