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四的早朝,比往日来得更为急切。晨曦微露,天色尚有些朦胧,赵构便已在御案之后稳稳坐定。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殿下一众朝臣,最终,视线牢牢锁定在赵鼎身上。
昨日城楼上那番尚未说完的话语,此刻恰似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心间熊熊燃烧。相父当年于汉中大力推行屯田之策,其目的不正是为了让百姓能够有田可耕,有粮可食,安居乐业吗?如今这南宋的田亩状况,已然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
“先生,昨日所提及的田亩之事,不妨详细道来。”赵构轻轻叩击御案,声音沉稳而有力。
赵鼎迈出队列,袖中的竹简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响。“官家,臣经过详查,发现两浙路田籍混乱的局面,已然存续许久。豪强隐匿田产,不报于官府者,竟达十之六七;而贫苦农户,连立锥之地都难以拥有者,亦占十之三四。若不尽快重整田制,国家便如同大厦根基不稳,恐难以承受北伐之重任。”言罢,他徐徐展开一卷泛黄的地契,继续说道,“这是臣昨日从户部调取的绍兴府田册,诸位请看,同一块肥沃田地,竟同时记录在三家豪族的名下。”
赵构听闻,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他不禁想起系统里那套精心谋划的“均田令改良方案”,为了兑换此方案,他消耗了八百积分,那可是漕运案后,系统奖励的“整顿吏治”任务积分。当他看到方案中“按丁授田,十六岁成丁者授田十亩,老弱之人减半”的条款时,胸腔之中,热血瞬间如煮沸的开水般沸腾起来。相父当年在成都劝课农桑,殚精竭虑,不就是为了实现耕者有其田的理想吗?
“传旨。”赵构猛地将茶盏重重放下,语气坚定决然,“着户部、司农寺即刻会同商议,拟定《两浙均田试行令》,三日内呈于朕御览。”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缩在朝班末尾的户部侍郎,“沈卿,你平日里一贯主张抑制豪强,此事便交由你总领负责。”
沈该赶忙跪地行礼,额角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声音洪亮而坚定:“臣必定不辜负官家的深厚恩宠。”
然而,政令尚未正式颁布,风波已然先行涌起。
九月初七未时,杭州府衙加急送来的塘报,“啪”的一声,被拍在了御案之上。
原来是吕颐浩的族侄吕承业,纠集了三百余名乡勇,气势汹汹地砸了嘉兴县衙的田籍房,还将正在丈量田亩的司农寺官差,五花大绑在县门之前。他们举着“朝廷夺我祖业”的白布横幅,声嘶力竭地叫嚷着。
“简直反了!”赵构怒不可遏,将塘报狠狠拍在龙案上,震得茶盏都接连跳动了两下。
他想起昨日在御书房所看到的吕家田契,那片横跨三县的千亩良田,竟有七成是在近十年间,通过强取豪夺占得的民田。
赵鼎紧紧捏着塘报的手,青筋微微凸起,语气凝重地说道:“官家,此风若不加以遏制,均田令怕是还未施行,便已宣告失败。”
“传杨再兴。”赵构不假思索,一把扯下腰间玉牌,狠狠掷在案上,“命他带领火器营即刻南下,限一日之内平定叛乱。”他稍作停顿,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里的坚冰,“告诉吕承业,他吕家所占的绝非什么祖业,那都是百姓们用血汗浇灌的田地。”
杨再兴领命之时,身上的甲胄在殿内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豪迈地说道:“末将定要让那些跳梁小丑,好好见识见识我大宋火器的厉害。”
九月初八卯时,嘉兴城外的稻田之上,薄雾如轻纱般弥漫。
吕承业站在一处土坡之上,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马队,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根枣木棍子,身后的乡勇们则举着锄头、钉耙等农具,乍一看,倒也有几分气势。
“儿郎们!”他挥舞着棍子,扯着嗓子喊道,“等会儿见了那些官差,给我往死里打——”
然而,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响起,震得他耳膜生疼。
原来是杨再兴率领的火器营,已然行至百步之外。前排的士兵们手持火铳,枪管之中,青烟袅袅升腾。
离吕承业仅三步之遥的土堆,“轰”的一声,被炸得土石飞溅,碎石子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脸上,疼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火...火器!”人群之中,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放!”杨再兴手中的令旗一挥,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
紧接着,第二排火铳齐声轰鸣。
这一轮射击,打在乡勇们的脚边,泥土裹挟着草屑,瞬间溅起一人多高。
乡勇们手中的农具,“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有人当场吓得跪地求饶,有人则转身夺命而逃,慌乱之中,踩倒了一大片刚刚抽穗的稻子。
吕承业双腿发软,腿肚子止不住地颤抖,手中的枣木棍子“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刚想转身逃窜,却感觉腰间一紧,已然被杨再兴的亲兵一把提了起来。
“吕公子,”杨再兴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脸上的尘土,冷笑道,“官家的手谕说得明白,首恶必办,胁从不论。你自己说说,你是首恶,还是……”
九月初九辰时,杭州城外的刑场四周,早已围得人山人海。
赵构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神色冷峻地俯瞰着台下跪着的吕承业以及他九个族中骨干。
他们身上还粘着稻茬,吕承业的裤脚更是湿了一大片,也不知是被吓得尿了裤子,还是不小心踩进了田埂的积水之中。
赵鼎双手捧着黄绢诏书,声音清亮而威严:“吕承业等十一人,公然纠集乡勇,冲击官衙,肆意阻挠均田之政令,其罪行等同于谋逆!”他目光如电,扫过周围的人群,继续说道,“然而官家心怀仁德,凡是受胁迫参与此事者,今日一概不予追究!”
“谢官家!”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欢呼。
一位老农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大声呼喊着:“我家那三亩地,被吕家霸占了整整二十年啊!”一位妇人则高高举起破碗大小的田契,激动地说道:“今日若能领回自家田地,我定要给官家磕三个响头!”
赵构望着台下人头攒动的场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系统面板上新增的“民心值”。昨日,这数值还仅仅是堪堪及格的六十五,今日竟已飙升至八十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玺,“还我河山”四个字紧贴着掌心,烫得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斩!”
监斩官手中的令旗落下,吕承业那绝望的哭嚎,瞬间被人群如潮般的欢呼所淹没。
此时,一位年轻后生紧紧攥着刚刚发放的“授田凭证”,激动地冲上高台,朝着赵构所在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行礼说道:“小人愿意替官家守护这田地!”
三日后,沈该抱着一摞账本,脚步匆匆地冲进御书房,官服的前襟上,还沾着些许稻壳。“官家!两浙路现已登记授田四万七千亩,领到田地的无地农户,超过两万户!”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最上面的账册,兴奋地介绍道,“嘉兴县王家庄,去年每亩产量仅一石五,今年采用了从系统兑换的占城稻种,估计每亩能收获两石三!”
赵鼎接过账册,指腹轻轻抚过“按丁授田”的鲜红印戳,眼眶微微泛红,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官家,此策若能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不出十年,便可积攒粟米百万石。到那时……北伐所需的军粮,便有了着落。”
赵构望向窗外,只见百姓们正忙碌地翻晒着新粮,他们欢快的笑声,混合着稻谷的阵阵清香,悠悠飘进屋内。
他不禁想起穿越前在汉中,诸葛亮站在晒谷场上,指着堆积如山的粮袋,语重心长地说:“有粮,便有底气。”如今,这份底气,终于牢牢地攥在了他的手中。
“传旨。”赵构转身,微笑着对赵鼎说道,“着户部在两浙路设立农务司,专门负责授田、劝农、查荒等事宜。”他稍作停顿,目光落在案头尚未拆封的《均田令全国推行草案》上,接着说道,“相父,等农务司的各项事务理顺之后,咱们便将这把改革之火,烧到淮南去。”
赵鼎望着赵构那熠熠生辉的眼睛,思绪不禁飘回到二十年前的五丈原,那个总是爱躲在军帐之后,摆弄木牛流马的小阿斗。
如今,眼前这双眼睛里,所盛载的,正是当年自己在《出师表》中所写的“北定中原,兴复汉室”的灼灼光芒。
殿外,秋风轻轻拂过,吹起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在这悦耳的铃声里,隐约传来百姓们欢快的歌谣:“均田令,暖人心,皇恩似雨润田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