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的调查同样深入:
? 邻居补充:保罗神父近期常在深夜焚烧信件或纸张,烟囱冒出古怪气味的烟。
偶尔有陌生的、穿着体面的华人或外国人在附近徘徊,但从未进入其小屋。
? 小屋勘查发现:地板有新的撬动痕迹,似乎下面有个暗格被取走了东西。
书架上少了几本关于早期基督教异端和神秘主义的书籍。
在一个隐蔽的抽屉里,发现几张潦草的、用密码或密写墨水书写的纸条,亟待破译。
? 教会方面反馈:保罗神父近半年曾数次申请查阅教会封存的“某些特定年代、
涉及远东传教争议”的档案,但被以权限不足为由拒绝。
他似乎对上海开埠初期某些外国传教士的“非正常活动” 极感兴趣。
? 意大利领事馆态度暧昧,仅确认身份,对保罗的研究和社交圈表示“不便透露”,并暗示其“近期精神状况可能不甚稳定”。
当林一绘制那绳结时,他的笔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独特的、三环相扣、一束收紧的绑法…
他仿佛不是在看纸,而是透过时间,看到了十年前伦敦地下室潮湿的墙壁上,
摇曳煤气灯光下,相同的绳结勒入死者苍白的腕部皮肤…
那股混合着霉味、血腥和泰晤士河畔浓雾的气息似乎再次涌入鼻腔。
当他测量那四芒星创口时,卡尺的冰冷触感让他指尖发麻。
那极致平整的切口…与他记忆中苏格兰场证物房里,
在强烈灯光下闪烁着寒光的、那套特制外科刀具的刃口完美重叠…
那是“韦伯利-亨特’七号解剖刀”的独家特征,
是为伦敦一家顶级医学院特制的,刃口硬度与角度独一无二!
而当他看到那“逆十字之火”符号在鲁米诺试剂下发出幽幽蓝光时…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穿了。
那不是简单的符号。是名片!是战书!是跨越十年时空的、来自同一个恶魔的残忍嘲笑!
记忆中尘封的、刻意压抑的画面排山倒海般涌来:
伦敦东区狭窄潮湿的巷道…昏暗煤气灯下无名尸体胸口的空洞…
苏格兰场会议室里烟灰缸里堆满的烟蒂和悬案卷宗上刺眼的“未解”印章…
同事们疲惫绝望的眼神…以及自己当时那份深深的无力感与愤怒…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口罩下的脸颊肌肉绷紧。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韩笑,护目镜后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冷静,
而是充满了震惊、恐惧,以及一种被瞬间唤醒的、深埋已久的创伤性愤怒!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声带被那冰冷的记忆冻住,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几乎能砸碎地上灰尘的分量:
“…韩探长…”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巨大的力量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这绳结…‘凯尔特三重束缚结’…苏格兰场…编号档案…tR-77…
专门用于…古老仪式中对‘叛教者’或‘渎神者’的惩戒性捆绑…
十年前…伦敦白教堂区…三起连环谋杀案…受害者都是神职人员…同样的绳结!”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创口照片:“…这种切口!这种极致的平整和角度!
只有…‘韦伯利-亨特’特制解剖刀!七号刀! 才能造成!
那套工具…当年…就在…就在伦敦凶手的作案工具清单上!是关键物证之一!”
最后,他几乎是用尽力气,指向那血迹符号,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而这个符号!‘萨麦尔之印’! 倒十字象征背叛与堕落!
中心的火焰代表‘焚尽圣洁的地狱之火’!这是…这是他的标记!
‘白教堂圣职者撕裂者’的专属签名!…
他…他来了!那个幽灵!他不在伦敦了!他在上海!”
话音落下,钟楼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汽油灯的嘶嘶声和远处传来的、模糊的钟声(或许是海关大楼的报时?),
仿佛在为这段跨越十年的恐怖对话敲响丧钟。
韩笑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明白了,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起谋杀案,
而是一个来自过去、游荡在国际间的、极度危险且具有高度象征性作案手法的连环杀手。
案件的等级和紧迫性,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圣方济各堂钟楼的阴冷尚未从骨缝中散去,
巡捕房的汽车已呼啸着驶回法租界中央巡捕房。
然而,对于林一而言,真正的寒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心底最深处、
那被强行撕开的记忆裂缝中汹涌而出的、带着泰晤士河畔浓雾与血腥味的冰寒。
审讯室隔壁的观察间。空气凝滞,只余墙上挂钟秒针规律的“嗒…嗒…”声,敲击着人的神经。
韩笑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和林一。
一盏孤灯悬在桌上,照亮林一异常苍白的脸。
他的金丝眼镜被取下,捏在微微颤抖的指间。
平日那个冷静、精准、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科学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骤然拽入噩梦深渊、灵魂仍在剧烈战栗的人。
他需要诉说。
不是为了韩笑,而是为了将自己从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冰冷粘稠的记忆泥沼中打捞出来。
他需要将那段被刻意封存了十年的恐怖,用语言具象化,摊开在灯光下,
才能确认它真实存在过,而非自己精神崩溃的臆想。
韩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递过一杯温水。
杯壁的热度无法温暖林一冰凉的手指。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氧气来潜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回忆。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穿透了墙壁,投向了遥远时空的另一端。
“十年前…一九二四年秋…” 林一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却又每个字都浸透着沉重的痛苦。
“…我还在伦敦。刚在圣巴塞洛缪医院完成病理学的高级研修,
同时受聘于苏格兰场法医科学实验室,作为外部顾问,参与一些…棘手案件的物证分析。”
“那时…伦敦刚从战争的创伤中缓过一口气,但雾霾依旧沉重。
白教堂区…你知道的,杰克(开膛手)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
那里是贫民、移民、水手、妓女…以及各种不见光勾当的聚集地。
混乱、肮脏、充满绝望的气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