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中央巡捕房,一号审讯室。
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垂落,将房间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几何块。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烟草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厚重的橡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单调声响,如同倒计时的丧钟。
克劳斯·冯·施耐德端坐在审讯桌对面。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一尘不染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傲慢的弧度。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优雅从容,仿佛置身于某个高级俱乐部的会客厅,而非冰冷的审讯室。
他的白手套纤尘不染,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泽,如同他精心维护的、不容玷污的体面。
韩笑坐在他对面,卡其色风衣敞着怀,浅褐色的眼眸如同淬火的钢钉,死死钉在克劳斯脸上。
他面前摊着厚厚的卷宗——冷秋月遇袭现场照片、那枚染血的德康袖扣、
地板残留毒液的分析报告(林一确认:与x-587同源变种)、
安保主管吴彪的初步口供(混乱中抓捕)、以及德康地下实验室的部分物证照片。
“克劳斯先生,”韩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
“…解释一下。这枚袖扣…为什么会在袭击冷记者的现场?
为什么…袭击者使用的毒液…和你地下实验室的‘康泰灵’毒素…一模一样?”
克劳斯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扫过那枚袖扣,
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物品。
他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平稳而疏离:
“韩探长…我对此…深表遗憾。冷记者遇袭…是一场不幸的悲剧。
但是…这枚袖扣…能说明什么呢?德康洋行有数百名员工,包括安保人员。
袖扣丢失、被盗、甚至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栽赃…都是可能的。至于毒液…”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我公司实验室进行的是合法的、严谨的医药研究!
所有化学品都严格管理,任何未经授权的使用或泄露…都是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
“个人行为?” 韩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吴彪!你的安保主管!已经承认!受你指使!
在实验室停电时,试图转移销毁核心数据磁带!他是不是…也是‘个人行为’?!”
克劳斯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平静:
“吴彪?哦…那个安保主管…我对他…很失望。
他可能…出于某种个人原因…比如…对公司的误解?
或者…被某些人收买?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但这…只能证明他的个人失职甚至犯罪!与我…与德康洋行…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口供…恐怕…不足为信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韩笑,
“…毕竟…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屈打成招…也是有可能的。”
“你!” 韩笑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他强压怒火,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
“…那冷记者呢?她揭露了你们的非法试验!
就被你的人用毒针灭口!这…也是‘个人行为’?!”
“灭口?” 克劳斯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轻轻摇了摇头,
“韩探长…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冷记者的报道…充满了未经证实的臆测和诽谤!对我公司声誉造成了严重损害!
我们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至于袭击…
也许是某个…对冷记者报道不满的极端分子?或者…是她自己树敌太多?
谁知道呢?但…这与我…与德康…毫无关联!
我…以及德康洋行…都是遵纪守法、尊重生命的企业公民!”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摊开,白手套在灯光下刺眼夺目:
“韩探长…我理解你的…职业热情。但…请不要被情绪和偏见蒙蔽了双眼。
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中德两国的商业互信和外交关系!
我再次…强烈建议你…停止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和骚扰!
否则…德国领事馆的律师…会亲自来和你…谈!”
二号审讯室。气氛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安保主管吴彪被铐在审讯椅上,鼻青脸肿(抓捕时反抗),眼神涣散,布满血丝。
他身上的德康制服沾满污渍,领口被扯开,露出脖子上青紫的掐痕(挣扎痕迹)。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浑身散发着颓败和恐惧。
杜冲和老姜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如同两座铁塔。
桌上,放着那枚德康袖扣的照片,冷秋月遇袭现场的照片,以及一份认罪书草稿。
“吴彪!别他妈再给老子装死!” 杜冲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吴彪浑身一哆嗦!
“说!谁让你去报馆杀冷秋月的?是不是克劳斯?”
吴彪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不…不是…是我…我自己…”
“放屁!” 老姜一把揪住吴彪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你自己?你他妈跟冷秋月有什么仇?!为什么要杀她?!那毒针哪来的?!说!”
“我…我…” 吴彪眼神惊恐,语无伦次,
“…我…我恨她!她…她写文章…污蔑德康…污蔑…我老板…
我…我要教训她!毒针…毒针是我…我从实验室…偷的…”
“偷的?” 杜冲冷笑,
“你一个安保主管…能随便进核心实验室?能偷到管制毒药?你他妈当老子是傻子?!”
“我…我有门禁卡…我…我趁人不注意…” 吴彪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
“那袖扣呢?!” 杜冲拿起袖扣照片,狠狠拍在吴彪脸上!
“这玩意儿!怎么会在现场?!是不是你掉的?!”
吴彪看着照片上那枚熟悉的袖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他身份的象征!是他效忠德康的证明!如今…却成了索命的铁证!
他猛地低下头,声音嘶哑绝望:
“…是…是我…是我掉的…我…我搏斗的时候…不小心…”
“承认了?!” 老姜厉声喝道,
“承认你受克劳斯指使!销毁数据!袭击记者!意图杀人灭口?!”
“不!不是克劳斯先生!” 吴彪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
“…是我!都是我!是我自己干的!克劳斯先生…
他…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我为了…为了公司…为了…保住饭碗…
我…我自作主张!我该死!我认罪!我都认!”
他如同崩溃般,嚎啕大哭起来:
“…求求你们…放过克劳斯先生…放过德康…都是我…
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认罪!我签字!我画押!”
杜冲和老姜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无奈。
吴彪…这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已经彻底认命了。
他承担了所有罪名——销毁数据、袭击记者、意图谋杀!
唯独…死死咬定是“个人行为”!将克劳斯和德康洋行…摘得干干净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