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沉静悠远,却压不住皇帝萧衍眉宇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指尖轻叩紫檀御案,发出规律的轻响,目光落在殿外一隅,似是赏景,又似穿透宫墙,看到了那已然在宫廷内外悄然涌动的暗流。
李德全垂手侍立在侧,屏息凝神,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他侍奉陛下多年,深知此刻的宁静之下,正酝酿着风暴。
“李德全。”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错辩的威压,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奴才在。”李德全即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近日宫中,似乎有些关于云家、关于贵妃的闲话?”萧衍并未回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今日的天气,然而那叩击桌面的手指却微微一顿。
李德全心头一凛,知晓陛下已然听闻那些风言风语。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回道:“回陛下,后宫之地,姐妹们闲暇时难免有些谈资……的确有些言语,关乎云丞相家的两位小姐和贵妃娘娘的恩赏。”
“哦?都说了些什么?”皇帝终于转过视线,目光深沉如古井,落在李德全身上。
李德全将头埋得更低,将流传的“贵妃属意云瑶”、“云家苛待嫡女”等语,删去那些过于粗鄙的修饰,客观简略地复述了一遍,末了添了一句:“皆是些无根无据的闲谈,奴才已责令内务府严加管束下人口舌。”
萧衍听完,半晌无声。殿内只闻更漏滴答,声声敲在人心上。
他自然不信这些流言空穴来风。柳贵妃的性子,他岂会不知?张扬跋扈,偏爱母家。
云文渊的为人,他亦有所洞察,趋炎附势,治家无方。只是往日里,他乐于见朝堂后宫相互制衡,些微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但此次涉及太子冲喜,关乎国本,更牵扯“嫡庶不分”、“欺君罔上”的疑影,便由不得他不多思量几分。
那云芷……若真如流言所说,在府中备受苛待,那她是否真是冲喜的最佳人选?柳贵妃执意推动此事,究竟是为太子性命考量,还是另有所图,想将云家更进一步绑在太子的战车上?
“无根无据?”皇帝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冷意,“流言能传得阖宫皆知,甚至隐隐有向朝野蔓延之势,岂会全然无因?朕看,是有人太过心急,手脚做得不干净,落了人口实!”
李德全不敢接话,只将身子躬得更深。
“去,”萧衍下令,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给朕仔细查查,贵妃近日是否频繁召见云家那位庶女?赏赐了何物?云家嫡女在府中境况究竟如何?记住,要暗中查访,朕要听的是实话,不是谁想让朕听到的话。”
“嗻。”李德全立刻领命,心中已然明了陛下的疑心所指。陛下这是对贵妃和云家生了戒备之心,要绕过他们自己的耳目去查证了。
“还有,”萧衍补充道,“皇后那边,近日似乎很安静?”
李德全回道:“皇后娘娘一如往常,在坤宁宫礼佛诵经,安抚六宫,并未对流言有何表态。”
萧衍目光微闪。他的这位皇后,从来最是沉得住气。这般风波,她竟能全然置身事外?是真的一心向佛,不问世事,还是……早已了然于胸,只待时机?
他挥了挥手,李德全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安排心腹暗探行事。
养心殿内重归寂静。
皇帝萧衍独自坐在龙椅上,目光再次投向殿外。
天空湛蓝,却似有无形的阴云正在汇聚。冲喜之事,看来远比他想象的更要复杂。
这背后,究竟藏着多少双推波助澜的手?那个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云芷,又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皇帝的疑心,一旦种下,便会迅速生根发芽。而这场因流言而起的风波,才刚刚开始渗入权力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