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吹草动的泥土窸窣声,虽短暂,却清晰地钻入了云芷高度警觉的耳中。
声音来源,正是窗外那片她方才疑虑所系的药圃!
来了!柳媚儿的人动作竟如此之快!
云芷周身血液似乎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并未立刻冲出去查看,甚至身形都未移动分毫,只是悄无声息地自窗边退后两步,彻底隐入屋内的阴影之中,目光却如冷电般穿透窗纸,锁定了声源大致方向。
此刻冲出去,无非两种结果:一是当场抓住埋藏“证据”之人,二是打草惊蛇,让对方意识到行迹败露,仓皇逃窜。
第一种,即便抓住,多半也是个听命行事的喽啰,难以扳动柳媚儿,反而彻底暴露了自己已察觉对方阴谋,让对方有了防备,下次出手必定更加隐蔽难防。
第二种,则可能让对方更换埋藏地点,使她失去对“证据”位置的掌控,更加被动。
两者皆非上策。
一瞬间,云芷已做出决断。她需要将计就计,既要掌控“证据”,又要让对方以为阴谋得逞,放松警惕。
她迅速扫视屋内,目光落在桌上一包白日里配制好、本打算明日让翠儿送去铺面的“解毒散”上。
这种药散由几种常见清热解毒的药材研磨而成,本身无毒,但因色泽灰褐,形状微妙,极易被栽赃成可疑毒物。
云芷心念一动,立刻取过那包药散,又快速寻来一小张质地特殊的油纸——这种纸是她特制,表面看与寻常油纸无异,但在特定药水浸泡下会显现出极细微的、独有的云纹暗记。
她将药散倒入特制油纸中重新包好,动作快而不乱。随后,她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院外并无其他动静,方才极轻地拉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出,借着廊柱和草木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药圃。
她视力极佳,虽光线昏暗,仍能辨出药圃一角的新土痕迹——那里种着几株薄荷,此刻显然被人动过。
云芷唇角勾起一丝冷嘲。果然选的是她常用草药的区域,意图造成她日常取材时“不慎”遗落“罪证”的假象。
她不动那新翻动的泥土,而是在其旁边另一株长势旺盛的紫苏根部,用银钗迅速而轻巧地掘了一个小坑,将手中那包做了标记的“解毒散”埋入,覆上土,又取来少许落叶稍作遮掩,做得比那埋藏者更加不着痕迹。
完成这一切,不过短短十几息时间。她如同夜魅般退回屋内,轻轻合上门,仿佛从未离开。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她刚退回内室,便听得院墙根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似乎是松了口气的喘息,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看来,埋藏者并未发现她的小动作,只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匆匆复命去了。
云芷走到窗边,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模糊背影,眸光幽深。
柳媚儿,你以为将“罪证”埋入我院中便可高枕无忧,等着三司来人“人赃并获”么?却不知,你派人埋下的,或许是你想要的“铁证”,但我为你额外准备的这一份,才是真正能让你自食恶果的催命符。
她回到桌边,提起笔,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几味药材的名字,看似是寻常的方剂笔记,实则暗藏了方才埋藏点的位置信息以及那特制油纸的辨认方法。
“翠儿。”她轻声唤道。
守在外间早已警醒的翠儿立刻应声进来,脸上带着担忧:“小姐,方才……”
“无事。”云芷将纸条递给她,声音压得极低,“明日一早,你借口采购绣线,去一趟西街那家最大的绸缎庄,将这纸条‘不慎’遗落在三楼雅室屏风后的角落里即可。不必停留,放下便走。”
翠儿虽不解其深意,但见云芷神色凝重,心知事关重大,郑重接过纸条,用力点头:“奴婢记下了!”
云芷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看似平静的药圃。
陷阱已布下,饵料已投出。现在,只待鱼儿咬钩,猎人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