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的烛火柔和地洒落,将皇后林婉沉静的面容映照得愈发温婉,然而那双眼眸深处闪烁的思量之光,却显露出她绝非表面看去那般与世无争。
周嬷嬷垂手立在一旁,将皇后方才的吩咐细细品味一番,方谨慎开口道:“娘娘圣明。静观其变,确是目前最稳妥之法。只是……老奴在静心寺时,除却徐嬷嬷那出闹剧,似乎还觉察到些别的。”
“哦?”皇后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老奴离去时,曾留意寺中那些洒扫仆妇的眼神,看向云大小姐所居禅院时,多有闪躲与畏惧,并非全然是轻视。且寺中主持态度暧昧,对云大小姐的处境似乎知悉,却无力或不敢改善。”
周嬷嬷缓缓道出细节,“再者,那静心寺所在山岭,虽非险峻,却也偏僻,听闻近年偶有山匪流寇出没的传闻……柳夫人将云大小姐安置于此,恐怕不止‘静心’这般简单。”
皇后眸光一凝,指尖轻轻敲击着榻上的小几:“你是说,柳氏或许还留有后手?甚至……欲行那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之事?”
“老奴不敢妄断。”周嬷嬷低下头,“只是以防万一。云大小姐若在此时此地出了意外,无论缘由为何,最终都可推给‘意外’或‘匪患’,娘娘与陛下即便疑心,也无实据。而太子殿下的冲喜之事,便可顺理成章地落到那云瑶小姐头上。”
皇后沉默片刻,脸上温婉之色渐褪,染上一抹冷肃:“她若真敢如此胆大包天,视天家威严与人命如无物,本宫也绝不能容她!”
她看向周嬷嬷,“你选派的人,务必机警得力。若真有不妥,即便暴露,也要先保下云芷性命。本宫倒要看看,柳氏母女究竟能无法无天到何种地步!”
“是,老奴定挑选最稳妥之人。”周嬷嬷应下,稍作迟疑,又道,“娘娘,还有一事。关于云大小姐提及略通医理,老奴想着,是否可借此……试探一二?或许,于太子殿下之疾,亦能有所助益?”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轻叹一声:“景儿的病……太医院诸多国手皆束手无策,她一个深闺女子,即便真通些医理,又能如何?罢了,此事暂且不提,先确保她安然度过这一个月再说。”
她摆摆手,略显疲惫地靠回引枕:“陛下那边,关于替嫁之事,今日可有何动静?”
周嬷嬷回道:“陛下今日忙于边关军务,并未再提及此事。倒是长春宫那位,下午又去求见了陛下,似是仍想催促尽早下定。不过陛下似乎心情不佳,未允其久留。”
皇后冷笑一声:“她自然是心急的。眼看着算计好的棋子可能要脱离掌控,怎能不急?且让她再急些日子吧。”
主仆二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周嬷嬷方悄声退下,自去安排前往静心寺的人手。
与此同时,丞相府主院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柳媚儿听完徐嬷嬷添油加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回禀,气得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胸口剧烈起伏,美艳的脸上因愤怒而扭曲,“那个小贱人!竟敢在周嬷嬷面前耍心眼!还懂医理?我呸!定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蒙对了!”
徐嬷嬷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夫人息怒!老奴……老奴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刁滑!周嬷嬷似乎……似乎还信了她的话……”
“信了又如何?”柳媚儿眼神阴鸷,“皇后还能为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嫡女,立刻跟我丞相府、跟贵妃娘娘撕破脸不成?不过是暂且观望罢了!”
她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眼中闪过更深的恶毒:“好在姐姐早已料到或许会有变故,提前布置了后手。静心寺……哼,那地方山高路远,发生些‘意外’,再正常不过。”
她压低声音,对心腹丫鬟道:“去,给寺里那边传话,‘山风’凛冽,让她们‘尽心’伺候大小姐,务必让她‘静心’到底,再无……返京之日!”
丫鬟心中一凛,连忙低头应下,匆匆离去。
柳媚儿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指甲深深掐入窗棂之中。
云芷,你休想挡我瑶儿的锦绣前程!皇后观望又如何?只要你悄无声息地死在那荒山野寺,一切便仍是原样!
而远在静心寺禅房内的云芷,正将皇后赏赐的人参切下细细一小缕,递给翠儿:“去,寻个稳妥的小炉子,悄悄熬一碗参汤,我们分喝了。”
翠儿惊讶:“小姐,您不是说……”
“此一时彼一时。”云芷目光冷静,“今日我们淋雨受寒,气血正虚,适量服用有益无害。更何况,”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接下来恐有硬仗要打,没点体力如何能行?这参是皇后所赐,无人敢在其中做手脚,正好一用。”
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以应对柳媚儿接下来必然更加凶险的攻势。这寂静的寺院,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