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偏厅的饭桌,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诡异。
除了南之枝的位置空着,陈锋、狄青、雍景都已落座。
楚怀蘅坐在主位,沉默的拿起筷子,动作机械的夹着面前的清粥小菜。他低垂着眼睑,周身的气压比昨晚更加沉凝,仿佛将昨夜书房里的冰冷都带到了这饭桌上。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细微的碗筷碰撞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谁都没敢先开口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
雍景偷偷瞄了一眼王爷那张毫无表情、甚至有些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座位,心里七上八下。
他想起南之枝临走时的交代,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耳中:“那个……”他先是招呼了一声,然后才看向楚怀蘅,小心翼翼的说,“枝枝一大早就去店里了,说最近挺忙的,就不一起吃饭了。”他顿了顿,观察着楚怀蘅的反应。
楚怀蘅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机械的进食动作,仿佛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雍景心里更没底了,硬着头皮继续转达:“枝枝还交代,让七殿下吃完早饭就去找她……”他说完,赶紧低下头扒拉自己碗里的粥,不敢再看主位上的人。
陈锋和狄青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
南之枝这明显是在主动避开王爷。
王爷对南姑娘的行踪竟然一句都没问。
这太反常了!
楚怀蘅依旧沉默着,默默的咀嚼着、吞咽着,仿佛雍景刚才说的话是空气。
整个饭桌上,只有他缓慢而规律的进食声,像冰冷的钟摆,一下下敲打在众人心上,将气氛降到了冰点。
这顿饭吃得异常艰难,好不容易等到楚怀蘅放下了筷子,大伙儿也立刻跟着停下。
狄青站起身,看了一眼依旧坐在那里、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的楚怀蘅,迟疑了一下,还是恭敬的开口:“王爷,那我就去找南姑娘了?”他的语气带着试探,不知道王爷对此是什么态度。
楚怀蘅像是被这句话从某种深沉的思绪中惊醒,他缓缓抬起眼,看向狄青。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问我作甚?”他的声音不高,冰冷而锐利,划破了安静,“她让你去,你去便是。”那语气,仿佛南之枝的事与他楚怀蘅再无半点瓜葛。
狄青被噎得一时语塞。
楚怀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陈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指令性,却依旧毫无波澜:“陈锋。”
“末将在!”陈锋立刻抱拳。
“安排一队可靠的人手,在昭武城周边官道和入城要道留意着点。”楚怀蘅的声音平淡无波,“若是发现楚晴天的踪迹,妥善接应,护送入城,不必声张。”
他终于想起了晴天,这是从昨天接到急报后,他第一次对此事做出明确安排。
“这就去安排!”陈锋立刻领命,心中却更加沉重。王爷连对晴天公主的事都显得如此心不在焉。
交代完这唯一一句与公务相关的话,楚怀蘅便不再看任何人,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
他径直转身,步履无声地离开了偏厅,方向依旧是书房。
沉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再次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狄青、陈锋、雍景三人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都沉默着。
“王爷他……”狄青欲言又止。
“又把自己关进去了。”陈锋叹了口气,眉头紧锁,“这都一天一夜了……”昨天下午进去,除了晚饭时间出来片刻,现在早饭后又进去了,看样子又要耗上一整天。
雍景满脸都是困惑和担忧,他实在想不通,没有争吵,没有冲突,仅仅一次短暂的见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突如其来的、深不见底的冰冷隔阂,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沉甸甸的压在城主府每一个人的心头,连昭武城清晨的阳光,似乎都失去了温度。
楚怀蘅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的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感到不安。
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无声的碎裂。
——
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冰冷平衡中滑过。
南之枝成了昭武城最忙碌的人。
天不亮就出门,披星戴月才回府,回春堂、各大商铺、城防物资清点……她总能找到需要亲自处理的事情,将自己填得满满当当,绝不在城主府多做停留。
她的身影,在楚怀蘅可能出现的路径上,彻底消失了。
楚怀蘅则将自己更深的埋进了书房和公文里。
城主府的书房几乎成了他的卧室,批阅公文,研究地图,处理军报,用无尽的公务麻痹自己。
然而,那份刻骨的思念却越是压抑,越是汹涌。
他想她,想她清亮的眼睛,想她利落的身影,想她指尖淡淡的药香……这种渴望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筑起的冰墙。
可同时,那日廊下的话语又像冰冷的枷锁,提醒着他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他恐惧见到她,怕见到她,那冰封的决堤便再也无法控制。
这份矛盾在他心中日夜撕扯,让他疲惫不堪。
——
城主府的气氛,降到了前所未有的冰点。
仆役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压着嗓子,生怕一点声响就惊动了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连陈锋汇报军务都变得异常简短,说完便匆匆告退。
狄青作为身份敏感的旁观者,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这日,他没有如往常一样随南之枝去商铺学习,而是在午后,径直走向了那间象征着压抑源头的书房。
他象征性的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楚怀蘅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摊着几份军报。
听到门响,他头也没抬,以为是陈锋,只冷冷道:“说。”
“是我。”狄青的声音平静,带着从容,却也不失礼节。
楚怀蘅这才抬起眼皮,看清是狄青,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漠然,目光重新落回军报上,语气疏离:“何事?”
那态度,仿佛狄青只是一个不请自来的打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