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正厅的晚宴，金碧辉煌得有些晃眼，十二扇紫檀雕花屏风圈出的方寸之地，便是今夜的戏台。
主位上，王子墨举着白玉酒杯，笑容温煦：“萧公子远来是客，王家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王大公子客气。”萧衍抬杯，苍白的嘴唇只在杯沿虚晃一下，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咳……见谅，在下体弱，不胜酒力。”
苏晚晚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为他轻抚后背，低声劝道：“公子，您不能饮酒，大夫叮嘱过的。”
王子墨脸上的笑意不减，眼底的探究却愈发深沉。他身旁的王子腾，脸上红痕未消，看着这“主仆情深”的戏码，冷哼道：“萧公子这身子，比闺阁小姐还金贵，一杯酒都沾不得？”
萧衍抬眼，神情里带着一丝天然的茫然，仿佛没听懂其中的嘲讽，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二公子所言极是，我这身子，的确不济。”他这副坦然的模样，反倒把王子腾噎得脸颊涨红。
王子墨放下酒杯，状似闲聊：“听闻萧公子从北方来，不知是京中哪家望族？”
萧衍蹙眉想了片刻，迟疑道：“家父生意都在北方，从未涉足江南，想来王大公子并不认得。”说着，又是一阵剧咳，苏晚晚连忙递上帕子。
王子墨的指尖在桌面轻叩，每一声，都敲在苏晚晚紧绷的心弦上。
“原来如此。”他笑了笑，不再追问，视线却落到了苏晚晚身上，“萧公子身边有如此伶俐的侍女，真是福气。”
苏晚晚心头一紧，垂首应道：“奴婢份内之事。”
“哦？”王子墨语调微扬，“我看这位姑娘可不寻常。萧公子上午为她动手打了我这不成器的弟弟，这份情谊，非同一般。”
话音刚落，王子腾立刻来了精神，目光在苏晚晚身上肆意游走：“大哥说得对！这等美人，做个丫鬟太可惜了。萧公子，不如让给我？我保她吃香喝辣，不比跟着你这病秧子强？”
“子腾！”王子墨轻斥一声，却毫无责备之意。
苏晚晚强压下胃里的翻涌，正盘算着如何应对，身前的萧衍却忽然笑了。他抬起头，那双总被病气笼罩的眼眸里，竟透出几分清亮，他看着王子腾，认真地问：“二公子，当真想要？”
王子腾一愣，旋即大喜：“当然！”
“那不行。”萧衍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孩童般的执拗，“晚晚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
这直白又幼稚的话，让苏晚晚和王子墨都愣住了。
王子腾更是爆笑出声：“病秧子，你是个傻子吧！一个丫头而已，值得这么宝贝？”
“她不是丫头。”萧衍非常认真地纠正他，“她是我未来要娶的妻子。”
一瞬间，苏晚晚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她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衍，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脸颊的热度从耳根一路烧到了脖颈。
“噗——”王子腾一口酒喷了出来，笑得浑身发抖，“娶个丫鬟当老婆？萧公子，你病得不轻啊？”
王子墨也终于不再伪装，他看着萧衍，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眼中的警惕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猎人看待猎物的玩味。
苏晚晚看着他神情的变化，瞬间明白了萧衍的用意。他是在用自污的方式，削弱王子墨的戒心。
“阿姐，你怎么了？”萧衍转过头，看到她泛红的眼眶，竟真的伸出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将落的泪珠，动作温柔得出奇，“别怕，我护着你。”
那滚烫的触感让苏晚晚浑身一僵，她只能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眼，无助地看着他。
这眼神，落在王子腾眼中，却成了勾引，“装腔作势！”他邪火上涌，端着酒杯摇晃着走来，“美人儿，别哭！来，陪小爷喝一杯！”他伸出肥腻的手，便要来抓苏晚晚。
就在这时，苏晚晚脚下一个踉跄，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王子腾扑去，手中的酒壶脱手而出，满满一壶女儿红，全泼在了他身上。
“贱人！找死！”王子腾抹掉脸上的酒水，怒不可遏，扬起手掌便朝苏晚晚脸上扇来。这一次，王子墨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唇边挂着冷酷的笑意。
苏晚晚心头猛地一沉，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没有闭眼，反而死死盯住那只挥来的手掌。
就在那掌风即将及面之际，一道身影快得只剩残影，抢先一步挡在了苏晚晚身前。方才还倚靠着人才能站稳的萧衍，此刻竟如磐石般纹丝不动。他依旧面色苍白，但那只攥住王子腾手腕的手，五指收拢，青筋毕现，仿佛铁钳。他抬起头，那双眼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森寒杀意。
“我的人，”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偏又带着一种碾碎骨头的质感，“你也配动？”
王子墨唇边的笑意寸寸碎裂，他猛然起身，死死盯着萧衍，眼神仿佛要将他凌迟。
也就在这一刻，院外响起一声极轻、极短促的鸟鸣。
一声。
并非约定的三声。
出事了！
几乎同时，一名护卫疾步冲到王子墨身边耳语。“什么？”王子墨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萧衍，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