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魏忠前来禀报,说是承恩公夫人,亦即太子妃的生母,在宫外赏菊宴后偶感风寒,想请苏晚晚出宫一趟,帮忙调理几日膳食。
鸿门宴。
这三个字在苏晚晚脑中轰然炸响,震得她耳畔嗡鸣。一旦离开皇宫,脱离萧衍和皇帝的庇护,在承恩公府那种权贵之地,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生死不过是旁人一句话的事。她下意识地望向萧衍,心中尚存一丝侥幸,他绝不会让她去的,他怎么可能让她以身犯险。
可萧衍当时正在临帖,闻言,他手腕并未停顿,只是笔锋在收尾时骤然一沉,一个“安”字的最后一捺,被他拖出了一道锐利如刀的锋芒,力透纸背,他只极淡地“嗯”了一声,头也未抬,便随手写下一张单子,递给了魏忠:“既然国公夫人凤体抱恙,太子妃亲自相请,这个情面总要给。你按单子去库房备好料材,再挑两个机灵的宫人跟着,别让阿姐累着。”他的语调平淡得仿佛在安排今日的晚膳,似乎决定她的生死,就如同笔锋转折般寻常。苏晚晚的心,一寸寸地沉入了谷底。
出发的前一夜,她在榻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月光穿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影,四周死寂,唯有她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慌乱。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萧衍端着一杯温牛乳走了进来,他已褪去常服,仅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身形在月色映衬下愈发显得清瘦。“睡不着?”他将牛乳放在床头,极为自然地在床沿坐下。
苏晚晚抱着被子坐起身,接过那杯牛乳,指尖的温热却丝毫驱不散心底的寒气。她低垂着眼帘,不敢与他对视,声音轻颤:“殿下……您当真,一点都不为我担心么?”萧衍凝望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苏晚晚以为不会有答案时,他才缓缓开口:“阿姐,你从来不是我的软肋,你是我的武器。一把趁手的武器,就该在需要的时候,精准地刺进敌人的要害。”
苏晚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无法置信。武器?她那些日夜的投喂,掏心掏肺的守护,在他眼中,到头来竟只是……一件武器?
“别怕。”萧衍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语气复又变得轻柔。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簪身通体莹绿,簪首雕着一朵小巧的、含苞待放的兰花,样式素雅,玉质却温润通透。“我私下寻了宫里最好的玉工,让他放下手头所有活计,只为阿姐雕这一支簪子。”他将玉簪插入她的发间,那冰凉的玉石触及头皮,让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俯身凑到她的耳畔,气息温热,吐出的话语却寒凉刺骨,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说的却是索命的箴言:“记住,我的武器,只能由我亲手打磨。旁人若是敢碰一下……”,他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道残忍的弧线,“我就剁了他的手。”
苏晚晚彻底僵住了,手中那杯牛乳明明是温的,可她觉得,那点暖意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彻骨的冰寒,顺着经脉,一直冻结到心脏最深处。她此去承恩公府,哪里是做什么药膳,分明是去做一个扳机,一个由他亲手装上,随时准备引爆一场血雨腥风的扳机。她当初所求的黄金万两、安稳出宫,竟是以这种方式“回报”了她。这回报,何止千钧之重,简直是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