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御书房内烛火煌煌。
皇帝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着眉心,目光落向桌角那篇白天由萧衍呈上的文章,唇边泛起一
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老六这孩子,心思倒是越发沉得住了。
“福安。”皇帝的声音平淡地响起。
“奴才在。”福总管如鬼魅般悄然滑至跟前。
“今日御膳房,可有什么趣闻?”
福总管立刻会意,躬着身子,将御膳房如何被内务府刁难,苏晚晚又如何化腐朽为神奇,将一堆边角料做得妥帖周
全的事,绘声绘色地禀报了一遍。
“哦?”皇帝的眉峰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竟有此事?”
“可不是嘛,陛下。”福总管笑道,“各宫都传遍了,说那苏掌膳有变废为宝的本事,今儿的例汤,比往日里用好料熬
的还要鲜上几分呢!”
皇帝听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拿起那张字条,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朕今日胃口不佳,倒是忽然想尝尝民间的‘叫花鸡’,不知御膳房可会做。”
“奴才这就去传旨!”
圣旨传到御膳房时,苏晚晚煨在土坑里的那只“翻身鸡”正到了火候。当着福总管的面,她一榔头敲开了烤得干硬的
泥壳。
“砰”的一声脆响,泥壳应声而裂。一股霸道绝伦的香气瞬间挣脱束缚,荷叶的清芬、鸡肉的醇厚与陈年酒酿的甘冽
交织在一起,蛮横地席卷了整个厨房!
“苏掌膳,好手艺!”福总管由衷赞道。
食盒被小心翼翼地送入御书房。
皇帝却并未动箸,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做菜的人呢?”
“回陛下,苏掌膳在殿外候旨。”
“宣。”
苏晚晚心头擂鼓,迈着小碎步进了殿,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
“奴婢参见陛下。”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道菜,是你做的?”
“是。”
“用的,可是今日内务府送来的食材?”
“是。”苏晚晚老实应答。
皇帝颔首,这才拿起银箸,夹起一小块鸡肉送入口中。鸡肉已然酥烂脱骨,入口即化,肉香、酒香、荷香层层递
进,滋味醇厚,回味悠长。
“你倒是巧思。”皇帝放下筷子,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苏晚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成败在此一举!直接告状,落了下乘,还有搬弄是非之嫌。
她恭恭敬敬地磕下一个头,用一种既委屈又强作体面的语气,低声回道:“奴婢不敢当‘巧思’二字。奴婢只是觉得,
内务府的管事公公们,定是谨遵陛下‘勤俭节约’的圣意,才……才特意为御膳房挑选了这些‘朴实无华’的食材。”
她故意将“朴实无华”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奴婢身为御膳房掌膳,理应体察上心,不能辜负了陛下和公公们的一片苦心。食材虽老韧,但只要用心烹调,亦能
物尽其用。”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把自己摆在了“体察圣意、兢兢业业”的忠仆位置,又将内务府的刁难,曲解成了“勤俭节约”
的正面表率。她未提告状一字,却字字都在控诉;未言半句委屈,却句句都透着辛酸。
这番茶艺,苏晚晚自己都想浮一大白。
皇帝凝视着阶下这个俯首跪地的小宫女,她身子明明在微微发抖,显然怕得要命,却能说出这等滴水不漏的机锋之
语。他先是一怔,随即,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朴实无华’!好一个‘物尽其用’!”
他笑得身子微微后仰,指着苏晚晚,对福总管说:“福安,你瞧瞧!朕的宫里,竟有如此‘识大体’的奴才!”
福总管脸上陪着笑,眼角的余光却悄然落在了苏晚晚身上,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这位苏掌膳,
瞧着温顺无害,这不见血的刀子递得,可真是又快又稳,刀刀都往人要害上捅啊。
“福安!”皇帝笑声一收,脸色沉了下来,“传朕旨意!”
“奴才在!”
“内务府总管赵德海,‘勤勉’有加,‘节俭’有功,朕心甚慰。然御膳房油水之地,恐污了他这般‘清廉’之身。着即日
起,调任浣衣局总管,专司宫中布草浆洗,命他继续为宫中节约用水,发光发热!”
“另,御膳房掌膳苏晚晚,化腐朽为神奇,巧思可嘉,深得朕心。赏!”
赏赐的圣旨还在耳边回响,苏晚晚的脑子里已经炸开了无数朵金灿灿的烟花。
发财了!她的小金库又要厚实一大截!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出宫后的美好日子:一座带花园的小宅子,一张可以让她从日上三竿睡到日落西山的软床,还有
那数也数不完、可以让她随心所欲买遍京城美食的银票!对太子的恐惧和宫斗的疲惫,似乎都在这金光闪闪的未来
面前淡去了几分,尽管那劫后余生的心悸,仍像细小的针,在心脏深处轻轻扎着。
她激动得指尖都在发颤,却稳稳地磕下一个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无比的真诚:“奴婢谢陛下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晚晚几乎是踩着云朵飘回自己小院的。
从今天起,她就是最有钱的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