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枕河人家的白墙黛瓦,苏州城南一处僻静宅院外,一辆寻常的马车悄然停靠。
苏晚晚换上了一身水青色的侍女服,梳着双丫髻,素面朝天,倒也显得伶俐。车厢内,萧衍一袭月白锦袍,手持玉骨折扇,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斜倚在软垫上阖目养神,长睫微垂,呼吸平稳,俨然一位体弱多病的富家公子。
“走吧,我的好阿姐。”萧衍蓦地睁眼,眸中清明一片,哪有半分病气。他低咳两声,朝她伸出手,唇边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今日,你可得伺候好本公子。”
那声“阿姐”被他念得又轻又软,尾音上挑,带着几分狎昵,苏晚晚耳根一热,瞪了他一眼,心底的紧张倒是散了不少,伸手将他扶起,“知道了,公子爷。”
苏州城内,街巷纵横,行人如织。苏晚晚的目光在梅花糕、蟹粉小笼等各色小吃上流连,最终停在一家首身首饰铺前,眼角余光却精准地锁定在街角茶楼二层,一个临窗而坐的茶客身上。那人面前茶水未动,视线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他们一行人身上。
萧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动声色地颔首,示意魏忠买下苏晚晚看中的一支珠钗,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低声道:“阿姐的眼光,一向很好。”苏晚晚心头一跳,不知他是在说珠钗,还是另有所指。
魏忠很快提着几个纸包回来,走到萧衍身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飞快禀报:“三家铺子,七个伙计,都是练家子。”
路过一处挂着“王氏绸缎”牌匾的铺子时,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领着个小孙子,正被两个家丁往外推搡。“滚远点!冲撞了贵客,卖了你们都赔不起!”那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老妇人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苏晚晚心头一紧,正要上前,萧衍却先一步用折扇轻轻一挑,恰好抵住了老妇人的胳膊,让她站稳了脚跟。
那家丁见是个俊俏公子带着美貌丫鬟,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正要呵斥,却对上了萧衍那双平静无波的眼。那眼神没什么情绪,却让他像被腊月的寒风吹过,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滚。”萧衍只说了一个字。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看着萧衍通身的气派,终究不敢造次,骂骂咧咧地回了铺子。
老妇人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惊恐地瞥了眼“王氏绸缎”的牌匾,压低声音急促道:“二位是外地来的贵人吧?快离了这是非之地吧!听说王家那位在外做生意的的阎王爷回来了,这苏州城……怕是又要容不下好人了。”说完,便拉着孙子匆匆隐入人群。
待那老妇人走远,萧衍才收起折扇,恢复了那副病弱公子的模样,目光却落在了街对面那座名为“望江楼”的酒楼上,对魏忠低语:“方才你说,这是王家的产业?”
魏忠颔首:“回爷的话,正是。”
“那便去那儿坐坐,”萧衍唇角微勾,“看看这苏州城里最热闹的台子,都唱的是哪一出戏。”
望江楼的伙计眼光毒辣,见萧衍气度不凡,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公子里面请!天字号雅间,临江的景致,整个苏州城独一份!”
雅间内,推开雕花木窗,楼下画舫穿行,流水潺潺,景致绝佳。
萧衍在一张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坐下,懒懒地朝苏晚晚招了招手:“过来,点菜。”
苏晚晚磨了磨后槽牙,拿起菜谱,只翻开一页,眼皮就狠狠一跳。一道“清蒸鲥鱼”,五十两银子。
“公子想吃点什么?”她把菜谱递过去。
萧衍却不接,只阖着眼养神,“你念。”
苏晚晚只好开始念:“清蒸鲥鱼,五十两。蟹粉狮子头,三十两……”
“停。”萧衍睁开眼,“就这几样,再把你们楼里最好的席面一并上了。”
伙计眼睛一亮,连忙躬身道:“公子说的是咱们的‘江南百味席’?那可得提前三天预定……”
萧衍没再看他,魏忠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我家公子身子弱,吃得精细,也等不得,这些,是给后厨的茶水钱。”
“来得及!当然来得及!”伙计一把抓过银票,笑得合不拢嘴,“小的这就去催!保证让公子吃上最新鲜的!”
很快,望江楼的胖掌柜亲自领着伙计送上第一道菜,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笑呵呵地问:“不知公子是哪里人氏?来我们苏州……”
“你话太多了。”萧衍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胖掌柜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连忙躬身告罪,带着人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所谓的“江南百味席”流水似的送了上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萧衍却兴致缺缺,一会儿让苏晚晚剥虾,一会儿让她剔蟹肉,自己却一口未动。
就在她把一只剥得完整的虾仁放进萧衍面前的白玉小碟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了。
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人,摇着一把洒金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神情倨傲的家丁。那男人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浮浪之气。
他目光扫过满桌几乎未动的佳肴,最后落在主位的萧衍身上,摇着扇子笑道:“这位公子好大的手笔,只是不知,是菜不合胃口,还是……”他的话音一顿,视线终于转向了一旁侍立的苏晚晚,眼神中的玩味毫不掩饰,“还是有美人相伴,秀色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