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冷宫里重新凝固成一潭死水。不,比死水更可怕,它像一锅正在冷却的,混合了血腥与阴谋的浓汤,粘稠得让人无法呼吸。
空气中,还残留着小安子恐惧的汗味和林太医带来的草药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味道。
苏晚晚收回了停留在萧衍头顶的手,指尖甚至还残留着他发丝微硬的触感。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已经将那份令人心惊的算计和锋芒尽数收敛,又
变回了那个依赖她、仰望着她的“小可怜”。
可苏晚晚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狼崽子,终究是露出了獠牙,并且用事实告诉她,他的獠牙,不仅能撕碎敌人,更能为她圈定出一片血腥的、绝对安全的领地。而她,是这片领地
里,唯一的囚徒和主人。
“阿姐,”萧衍见她久久不语,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衣角,像个做错事等待审判的孩子,“你……生气了?”
苏晚晚看着他,忽然觉得荒谬得想笑。
生气?她该气什么?气他心思深沉,还是气他以命为棋?她真正恐惧的,是她自己灵魂深处刚刚滋生出的那一点点黑暗。当小安子屁滚尿流地逃走
时,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真解气”。
那个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被强大力量庇护下的,罪恶的安全感。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刹那,就被无边的恐惧所淹没。她在害怕,害怕自己正在被他一点点同化,从一个只想安稳度日的咸鱼,变成一个暴君的同谋。
“萧衍,”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味的恐惧和逃避已经毫无用处。她必须重新制定自己的“养成计划”,一个已经被彻
底玩坏,但她必须捡起来的计划。
“我没有生气。”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但是,我们得定个规矩。”
“规矩?”萧衍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这是一个什么新奇的游戏。
“对,规矩。”苏晚晚的心在擂鼓,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平稳,“第一,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许再拿你自己和我的性命去冒险。今天这样的事,我不
希望有下一次。”
萧衍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好。”
“第二,”苏晚晚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是她试图给这头失控的野兽套上的最后一根缰绳,“你可以变强,
可以拥有权力,可以让别人怕你,但是,”她一字一顿,“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随意伤害任何人的性命。”
她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愿或者欺骗。她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天真可笑,她这是在试图给一头即将称霸山林的猛虎,套上一
个纸糊的项圈。
然而,萧衍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复杂得让苏晚晚几乎要窒息。
许久,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纯粹而干净,像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眼底深处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偏执光芒。
“好。”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让苏晚晚毛骨悚然的愉悦,“我答应阿姐。从今以后,他们的生与死,都由阿姐说了算。”
苏晚晚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明白了。他不是在接受她的规则,他是在用一种更极端,更残忍的方式,将她彻底捆绑。他把屠刀递到了她的手里,微笑着告诉她:“阿姐,你
看,从今以后,这世间所有人的性命,都成了你的玩物。你让我杀,我便杀;你不让我杀,他们便能活。你,才是那个决定生死的,最高的神。”
苏晚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墙壁还要苍白。
她颤抖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我就是这个意思。”萧衍上前一步,重新拉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握在掌心,他的眼神偏执而狂热,“阿姐,你教我读书,教我心怀光明。
可这世道,容不下光明。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黑暗的世道,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你让我善良,我便只对你一人善良。你让我仁慈,我便只为你一人仁慈。”
“你就是我的道理,我的王法,我的一切。”
他说着,缓缓低下头,那双倒映着烛火的眸子里,是纯粹到极致的狂热。
完了。
这两个字,化作无边的冰海,将她彻底淹没。
她试图驯服一头野兽,结果却被野兽叼回了巢穴,奉为了唯一的神明。他亲手为她打造了神座,神座之下,是尸山血海。他将生杀大权作为祭品呈
上,让她成为这世间最尊贵,也最孤独的囚徒。
而这个被架上神坛的伪神,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