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清洁工”这个职称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威风，尤其是当你意识到你的“清洁区域”是一艘远古方舟积累了亿万年的垃圾处理通道，而你的“清洁工具”是刚借了宇宙高利贷换来的一点危险混沌之力，以及一把快要散架的维修扳手。
“我强烈建议重新评估该方案的风险系数。”锈铁跟在我们身后，它的履带在布满不明粘液的金属地面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传感器警惕地扫描着周围。“该区域规则残留极其混乱，检测到多种未知生命反应及……高浓度哲学悖论污染。”
托雷基亚倒是显得兴致勃勃，他甚至用那点微薄的混沌力量，在自己肩甲上凝聚了一个不断变换颜色的荧光箭头，上面用光之国文字写着“专业清理规则悖论、承接宇宙垃圾回收”，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利息过高，接受以物抵债”。
“有点创业精神，林默。”他对我死鱼眼般的眼神视若无睹，“别忘了，我们现在是负债经营，每一个机会都不能放过。看看这环境，”他踢了一脚旁边一个还在微微蠕动、散发着草莓和机油混合气味的金属罐子，“到处都是商机！”
我们所在的这条“废弃品处理通道”与其说是通道，不如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错综复杂的立体垃圾迷宫。头顶是望不到顶的黑暗，隐约能看见各种断裂的管道和扭曲的金属骨架伸出来，如同怪物的肋骨。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垃圾堆积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知道埋了多少个文明的废弃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陈年机油、腐烂的水果、过期信息素和一点点……绝望？混合在一起。
四周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半融化的水晶显示器上还在播放着早已灭绝种族的天气预报；一堆锈蚀的武器零件中生长着发出幽幽蓝光的苔藓；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完好无损、印着“宇宙和平”标志的自动售货机，里面卖的东西却是“压缩黑暗”、“瓶装寂静”和“随机恐惧体验券”。
“秩序结晶会在这种地方？”我皱着眉，用扳手拨开一条试图缠上我脚踝的、像数据线又像触手的东西。
“根据方舟导航图提示，结晶由处理系统对特定‘规则稳定型废弃物’进行压缩提炼后生成。”锈铁回答道，“理论上，它们应该储存在通道深处的‘沉淀池’或‘压缩中心’。但该区域地图有47%缺失，且……规则本身在不断变化。”
仿佛为了印证锈铁的话，我们前方不远处，一堆由破碎齿轮和发光软泥组成的垃圾山，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扭曲、重组，几秒钟内变成了一座由歪歪扭扭书架构成的迷宫入口，书架上塞满了封面空白、却发出窃窃私语的书本。
“‘薛定谔的图书馆’，”托雷基亚饶有兴致地看着，“进去的人可能找到宝藏，也可能直接变成书里的一个标点符号。要试试吗？说不定里面有免息券。”
“免了！”我赶紧拉着他绕路，“我们是来捡破烂还债的，不是来参加规则怪谈真人秀的！”
没走多远，我们遇到了第一个“活物”。那是一个……呃，很难形容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由无数个破损的玩具、餐具和工具拼接而成的，大概有两人高，移动起来发出叮呤咣啷的巨响。它的“头部”是一个不断开合的烤箱门，里面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检测到敌意！规则构装体：‘执念聚合怪’！”锈铁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臂甲上的能量炮开始充能。
那聚合怪发现了我们，烤箱门猛地打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刮擦黑板的噪音，然后从里面喷出了一大团……黏糊糊的、还在不断抱怨的负面情绪能量团？
“我受够了！每天都是工作工作工作！”
“为什么他过得比我好？这不公平！”
“好无聊啊，活着真没意思……”
那些能量团如同有生命的史莱姆，朝着我们覆盖过来。
“物理攻击效果未知！建议规则层面应对！”锈铁的能量炮打在情绪团上，只是让它稍微停滞了一下，旋即分裂成更多的小团。
托雷基亚啧了一声：“真是……低级的混沌。”他这次没有打响指，只是对着那团最大的“抱怨能量”瞪了一眼。
瞬间，那团能量的抱怨内容变了：
“我受够了……等等，今天的天气其实不错？”
“为什么他过得比我好？……哦，他好像也挺努力的。”
“好无聊啊……咦，那边有朵花长得挺别致？”
能量团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颜色也从污浊的暗色变得有点……透明甚至带点粉红？最后它们互相碰撞，发出“噗噗”的声音，变成了一小撮亮晶晶的、像是盐又像是糖的结晶体，掉落在垃圾堆里。
“规则覆盖：‘强制乐观化’，”托雷基亚拍了拍手，语气带着一丝嫌弃，“对付这种低级货色，连万分之一的利息都不值。”
那个聚合怪见攻击无效，烤箱门开合得更快了，发出更加尖锐的噪音，整个身体也开始不稳定地膨胀，似乎要自爆。
“锈铁！结构弱点！”我喊道。
“分析中……核心位于其胸腔位置的‘永恒不满核心’！建议物理摧毁！”
“收到！”我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光之力灌注到维修扳手上。扳手瞬间亮起温和的白光，我瞄准那个在杂乱零件中若隐若现、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核心，猛地投掷出去！
“维修技——精准拆解！”
扳手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卡进了核心的缝隙中！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暗红色光芒瞬间熄灭。聚合怪的动作猛地僵住，然后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彻底失去活性的破烂。
危机解除。我走过去捡起扳手，发现扳手尖端粘着一小块暗红色的、还在微微搏动的晶体碎片。
“这是什么？”
锈铁扫描了一下：“‘微量不满结晶’，低纯度规则残留物，价值……约等于零点零零一个秩序结晶。”
托雷基亚凑过来看了一眼，嗤笑：“忙活半天，就赚了这点？连利息的零头都不够。”
“积少成多懂不懂！”我没好气地把那块小结晶收进系统临时储物空间，“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我们继续深入。垃圾迷宫的环境越来越诡异。我们经过了一片“时间流速错乱区”，在里面差点被加速老化成灰尘，又被托雷基亚用混沌力场强行“掰”回了正常时间线；遇到了一群以“混乱信息”为食的、长得像会飞的优盘的“数据蜉蝣”，它们试图啃食锈铁的数据库，被我用强光闪烁暂时驱散；还差点掉进一个伪装成平地的“概念真空陷阱”，那里面连“存在”这个概念都很稀薄，幸好托雷基亚反应快，用“强制性存在锚定”规则把我们拉了回来。
这一路上，我们也陆续收集到了一些零碎的“规则残留物”：一块能让周围温度恒定但会随机播放摇篮曲的“恒温碎片”；一团被压缩成固体的、可以释放十分钟“绝对专注”效果的“思维迷雾”；甚至还有几张印着模糊笑脸、能轻微提升幸运值但会让人忍不住想唱歌的“好运贴纸”……这些东西看起来花里胡哨，但根据锈铁评估，换算成秩序结晶，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半个。
“这样下去不行，”我看着系统空间里那点可怜的收获，有些焦虑，“等我们攒够结晶，外面的噬规则者早就冲进来，或者我们早就被利息压垮了。”
“急什么，”托雷基亚倒是很淡定，他正蹲在一个不断冒出彩色泡泡的污水坑边研究着什么，“高风险高回报。真正的‘大货’，往往藏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指了指那个污水坑，“感觉到没有？下面有东西……规则结构相当稳定，而且……带着一种‘拒绝被理解’的意味。”
我凝神感知，确实，在那片散发着恶臭、不断产生无意义彩色泡泡的污水下方，有一股极其隐晦，但本质非常坚实的规则力量，它仿佛自带一种“认知屏蔽”场，让人下意识地忽略它的存在。
“这是什么？”我问道。
“不知道，”托雷基亚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发现新玩具的光芒，“但正是这种‘未知’，才值钱啊。锈铁，能分析下面的东西吗？”
锈铁的传感器对准污水坑，光芒闪烁了几下，最终报告：“干扰过强，无法精确扫描。但检测到高密度‘信息加密’规则及‘概念防护’力场。推测为某种……被主动遗弃或封存的‘禁忌知识’或‘危险记忆’实体。”
被遗弃的禁忌知识？我心头一跳。在这艘满载着远古文明最后希望的方舟上，什么样的知识会被当成垃圾处理，甚至还要加密封印？
“挖出来看看？”托雷基亚跃跃欲试。
“你疯了？！”我拉住他，“万一是某种宇宙病毒或者精神污染源呢？”
“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他甩开我的手，“捡破烂还债！这种被特意藏起来的‘垃圾’，往往最值钱！锈铁，准备打捞！林默，警戒！”
锈铁的机械臂变形，伸出抓钩和切割工具。托雷基亚则开始调动混沌力量，试图中和污水坑表面的规则干扰和那些无意义的彩色泡泡。
我握紧扳手，紧张地盯着四周。这地方太诡异了，天知道打捞这东西会引来什么。
就在锈铁的抓钩即将触及污水表面时，异变陡生！
整个垃圾迷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头顶上开始掉落巨大的金属碎块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废弃物。远处传来了无数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嘶吼声，仿佛整个通道里的“垃圾”都活了过来！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规则暴动！有高优先级存在正在强行统合此区域的混乱规则！”锈铁的声音带着急促的电流杂音。
“是刚才的打捞触发了什么防御机制吗？”我一边躲避掉落的垃圾一边喊道。
“不像！”托雷基亚面色凝重地看着震动传来的方向，他眼中的混沌能量自主流转，似乎在分析着什么，“是更庞大的东西……它被惊醒了！或者说，我们闯进了它的‘领地’！”
脚下的垃圾海开始如同沸水般翻涌，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废弃物、规则残片、乃至凝固的能量流构成的“头颅”，缓缓从我们前方的垃圾深渊中抬了起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整个垃圾场的意志集合体，无数破碎的规则符号在它表面明灭闪烁，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的“目光”（如果那团不断变幻的混沌能称之为目光的话）锁定了我们，一个混合了亿万种杂音、却又带着奇异统一性的意念，直接在我们脑海中炸响：
【窃贼……打扰安眠……留下……代价……】
垃圾场的王者，苏醒了！
我们看着那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由垃圾和规则构成的庞然巨物，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托雷基亚沉默了片刻，然后扭头问我，语气居然带着点莫名的兴奋：
“喂，林默，你说……把这大家伙打包卖了，能还清我们的债吗？”
我：“……”
我现在只想用扳手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混沌和作死基因，还装了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