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调局晨会室的荧光灯管大概是十年前的老款，启动时发出的 “滋滋” 声像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蝉，持续不断地剐蹭着人的耳膜。
诸葛铁牛把胳膊肘支在会议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纹里的咖啡渍 。
那是上周赵胜男打翻的蓝山咖啡留下的印记，深褐色的渍痕在浅色桌面上漫延，像幅抽象的地图，蜿蜒指向投影仪投射的卫星图像。
屏幕上的碧水湾社区像块被水泡发的海绵，周边被红圈标出的污染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三个菜市场的图标已经变成刺目的深红，旁边标注着最新统计：
七户居民的宠物出现狂躁症状，其中周小兵家的金毛 “将军” 昨天咬伤了快递员的脚踝，此刻正被关在社区警务室的铁笼里，呜咽声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
“这是新调来的李小明，以后跟着你熟悉业务。”
赵胜男的战术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她侧身让出身后的年轻人，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
诸葛铁牛抬眼时，恰好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李小明穿着簇新的特调局制服，肩章的棱角还没被磨平，胸牌上的照片明显带着警校的青涩 。
背景是图书馆的玻璃窗，他嘴角噙着半抹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但此刻他站得笔直，下颌线绷得像把拉满的弓，右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指节泛白。
“诸葛顾问，请多指教！”
标准的立正敬礼，袖口的折痕比量角器量过的还直，
“我的毕业论文研究的是‘熵增污染的社会传播模型’，用机器学习算法模拟过三百种污染扩散路径，这次一定能亲手端掉司马金元的老巢！”
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颤。
诸葛铁牛注意到他皮鞋后跟的磨损痕迹 。
不是外勤人员那种均匀的磨平，而是内侧高于外侧的倾斜角度，显然是常年敲击键盘留下的印记。
“先从基础学起吧。”
诸葛铁牛从文件柜里抽出个半旧的卷宗夹，牛皮封面已经被磨出毛边，“把这三个月的宠物伤人报告按时间排序，标出事发前 24 小时内的活动轨迹。
特别注意喂食记录，尤其是‘忆甜园’品牌的宠物食品。”
李小明接过卷宗时，手指在封面的 “绝密” 印章上顿了一下。
那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虎口处没有老茧，只有几道浅浅的压痕 。
大概是长期握笔留下的。
“保证完成任务！”
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转身时差点撞到身后的饮水机，金属桶发出 “哐当” 的闷响。
接下来的三天，李小明把自己钉在了技术部的电脑前。
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外壳贴着《黑客帝国》的贴纸，键盘敲击声像密集的雨点，从早到晚没停过。
第三天傍晚，诸葛铁牛路过技术部时，看见他正对着屏幕上的热力图拍手。
“诸葛顾问您看！” 李小明的眼镜片反射着屏幕的蓝光，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我用 python 爬取了社区监控的宠物活动数据，结合销售记录做了交叉分析，红色热点区域 100% 指向社区西门的‘宠乐多’超市！”
屏幕上的热力图像团燃烧的火焰，核心正是那家挂着 “黑龙集团旗下” 招牌的连锁超市。
李小明拖动鼠标，调出超市的内部监控截图：
货架上的 “忆甜园” 宠物罐头堆成小山，黄色的促销标签格外刺眼
——“买一送一，限量抢购”。
“这些罐头的进货量是正常销量的五倍，但库存消耗速度快得反常。”
他点开一份 Excel 表格，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人眼晕，“我查了工商登记，‘宠乐多’的法人是个叫钱来多的，去年还是孙二楞子的表哥，现在突然成了黑龙集团的区域经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诸葛铁牛弯腰时，闻到他身上飘来的速溶咖啡味 。
是最便宜的那种三合一，甜腻的香气里混着淡淡的汗味。“超市仓库在哪？”
“郊区化工厂旧址！”
李小明调出卫星地图，手指重重戳在屏幕上的红点，“我申请卧底调查！假装成想开宠物店的加盟商，以考察货源的名义混进去，保证能找到污染证据！”
他从抽屉里翻出份策划案，打印纸边缘还沾着薯片碎屑。
“这是我制定的详细路线图，从通风管道潜入，避开所有监控盲区。行动时间定在凌晨三点，那时换班交接最松懈，守卫的注意力都在夜宵上。”
赵胜男恰好走进来，战术背囊上的金属扣叮当作响。
她扫了眼策划案，眉头拧成个川字：“仓库在司马钢蛋以前的化工厂里，戒备森严，而且 ——”
“我已经用算法模拟过一百次了！”
李小明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执拗，“所有变量都考虑到了，包括守卫的换班频率、监控的旋转角度，甚至管道的承重能力！绝对万无一失！”
诸葛铁牛的指尖在口袋里摩挲着 “和谐契约” 卡，卡片传来微弱的震颤。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隔离舱里旺财的情绪 。
那团金色的能量场有些紊乱，大概是听到了 “化工厂” 三个字，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我跟你一起去。” 诸葛铁牛把卷宗放回文件柜，金属柜门上倒映出李小明错愕的脸，“另外，把你的计划备份发给赵队，设置成凌晨两点定时发送。”
李小明的笑容僵了半秒，耳根微微发红：“您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我是不相信司马金元的手下会按算法行动。” 诸葛铁牛拿起挂在门后的防刺服，“他们上次在罐头厂养的红眼巨鼠，连毒饵的配方都能凭本能避开，你觉得算法算得透畜生的直觉？”
凌晨三点的郊区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浓稠的黑暗里漂浮着化工厂特有的铁锈味。
李小明穿着新买的高仿阿玛尼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却在剪开铁丝网时被勾破了袖口。
“该死！” 他低声咒骂着，把西装外套脱下来塞进背包，里面的白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诸葛铁牛注意到他衬衫口袋里露出的录音笔 。
是赵胜男给的微型设备，黑色的笔身只有拇指长短，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紧张？” 诸葛铁牛把夜视仪的亮度调低些，绿色的视野里，化工厂的围墙像条蛰伏的巨蟒。
“怎么可能！” 李小明梗着脖子，喉结却明显滚动了一下，“我只是在调整呼吸频率，保持最佳状态。”
两人钻进通风管道时，李小明的肩膀卡在了入口处。
他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刑侦系，体能测试勉强及格，此刻在狭窄的管道里只能像毛毛虫一样蠕动，西裤的膝盖处很快磨出了毛边。
“按照计划，第三个岔口左转。” 李小明喘着气说，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热力图显示那里是仓库的薄弱点，监控盲区长达 47 秒。”
诸葛铁牛跟在后面，激活了 “真实之眼” 技能。
卡片边缘泛起淡淡的金光，通风管道的内壁在视野里变得透明 。
他看见栅栏上挂着几根新鲜的蓝色纤维，和李小明背包里的运动服材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