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清漪推开窗,血腥气便裹着湿冷的风灌了进来。
她扶着窗棂后退半步,指尖触到的木栏上竟凝着细密的血珠,像被晨露浸透的红珊瑚。\"阿默,你看——\"她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柳如烟的低喝:\"巷子里的石板!\"
陈默正站在廊下,闻言抬眼。
原本青灰的石板缝隙里,暗红纹路如活过来的蚯蚓般蜿蜒游走,从巷口一直爬到宰相府门前,在晨雾里泛着妖异的光。
他瞳孔微缩,指节抵在眉心运转【天子望气术】,眼前的雾气骤然化作血色气云,其中翻涌着赵怀仁扭曲的面容、天机门长老碎裂的丹田,还有无数他曾在战场见过的断肢残魂——那些本该入土为安的怨魄,此刻正被一根无形的锁链串成巨网,网心处悬着个泛着黑光的\"引\"字。
\"影噬第二式·夺命引。\"陈默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影阁用这些死者的怨念做引子,要强行抽我的命格。\"他转身时,袖中玉珏突然发烫,烫得皮肤发红,\"她们等不及了,怕我彻底觉醒龙脉,所以要在战魂召唤完成前锁定我。\"
苏清漪攥紧腰间的玉牌,那是宰相府家主的信物。\"需要我调府卫封锁梅园?\"她问得直接,眼底却浮起一层薄霜——自陈默展露龙鳞那日起,她便将所有能调动的暗桩都埋进了府里。
柳如烟却先一步拦在门前,玄色劲装下的腰刀嗡鸣:\"调府卫打草惊蛇。\"她扯下鬓边的银簪,在桌上划出个歪扭的阵图,\"影阁十二分舵的人此刻应该都挤在城西,我们要做的是......\"
\"引她们来抢玉珏。\"陈默打断她,从怀里摸出半块龙纹玉珏。
玉身泛着幽蓝的光,在三人中间投下龙形阴影,\"阿婆说这玉珏和我娘的遗发同匣存放了十年。\"他将一缕缠着红绳的白发缠在玉珏上,发梢还沾着陈阿婆煮的艾草香,\"血脉共鸣能骗过人,骗不过命。\"
柳如烟的指尖顿在阵图边缘。
她见过影阁主的手段,知道那女人对\"龙气\"的执念比毒瘾还深:\"可一旦她们发现玉珏是假的......\"
\"她们不会。\"陈默将玉珏按进梅园密室的\"五行逆转阵\"中心,阵眼处的青铜灯台突然爆出火花,\"因为她们太想得到龙气了。\"他抬头时,眼底有星子在烧,\"贪心的人,总觉得自己能拿到最后一颗甜枣。\"
子时三刻,梅园的老梅树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影子。
陈默蹲在树杈上,看着二十七个黑影从院墙外鱼贯而入。
为首的夜枭穿着影阁特有的玄铁鳞甲,腰间悬着的六指玉佩闪着冷光——正是柳如烟捏碎的那类信物。
\"阵眼在密室。\"夜枭的声音像刮过刀背的风,\"速战速决,拿到玉珏立刻撤。\"
陈默摸出袖中竹管,轻轻一吹。
蝉鸣声骤然炸响。
不是夏日里的清亮长鸣,而是千万只蝉挤在耳边撕心裂肺的哀叫。
夜枭的手刚搭上密室木门,突然捂住耳朵踉跄后退——他的耳中除了蝉鸣,还混着婴儿啼哭、战马嘶鸣、老妇哽咽,全是影阁这些年用\"影噬\"术吞噬过的魂魄哭嚎。
\"迷魂香!\"有影卫反应过来,刚要捏碎解毒丹,却见陈默的身影从树顶飘落,脚尖点地时已在十步外。
他踩着【缩地成寸】的步法,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左手撒出的金粉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那是柳如烟特制的\"幻蝶粉\",沾到皮肤便会让人看见最恐惧的幻象。
\"追!
别让他跑了!\"夜枭抹了把脸上的血(他竟被自己幻想中的刀刃划伤了),挥刀劈向陈默方才站过的位置。
刀风掠过梅枝,却见陈默的身影又出现在密室门口,手里攥着根拇指粗的麻绳。
\"你们要的玉珏,在这呢。\"陈默扯动麻绳,密室穹顶的机关发出咔嗒轻响。
夜枭抬头的瞬间,只见玉珏从梁上的暗格里坠下,掉进下方旋转的钢刃阵中。
\"不——!\"夜枭扑过去时,钢刃已经咬合。
玉珏碎裂的刹那,青色龙气如活物般窜上夜空,在云层里盘成一条张牙舞爪的小龙,清越的龙吟震得全城犬吠。
碎玉飞溅的光芒中,陈默看见夜枭的瞳孔骤缩成针尖——他知道,这声龙吟,足够传到归墟堂最深处。
而远在归墟堂地下千尺的密室里,影阁主正抚着面前的青铜鼎。
鼎中浮着的水镜突然泛起涟漪,映出半块破碎的玉珏。
她指尖的银甲刺破掌心,血珠滴进水镜,水面立刻映出金陵城夜空的龙影。
\"终于......\"她舔了舔唇角的血,笑声像锈了的铃铛,\"我的小龙,要醒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陈默正用布巾擦拭袖中短刃,窗纸突然被风掀起一角。
他指尖微微一顿——那风里裹着铁锈味,像被血泡过的棉絮,直往鼻腔里钻。
“阿默。”苏清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的沙哑。
她倚在门框上,发间银簪未取,在幽暗中泛着冷光,“西三巷的老井在渗血。”
陈默转身时,短刃“当啷”一声坠地。
他见过战场的血河,见过刑场的血雾,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血——暗红里浮着幽蓝,像被碾碎的星辰融在其中。
“是影噬术的余波。”他弯腰拾刀,指腹擦过刀身时突然刺痛,“她们的献祭阵破了,怨气在找出口。”
地下千尺的归墟堂密室里,影阁主的水晶杖正剧烈震颤。
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望着青铜鼎中翻涌的黑雾笑出声:“碎了?碎得好!龙气剥离时的剧痛,才够给战魂铸骨——”话音未落,鼎中黑雾突然凝成尖刺,“噗”地刺穿她的左肩。
“阁主!”夜枭踉跄着扑过来,玄铁鳞甲撞在鼎沿上发出闷响。
他的半张脸已被反噬的怨气灼得焦黑,右眼珠诡异地凸在眼眶外,“不对劲!这不是融合,是……”
“住口!”影阁主甩开刀伤,银甲划过夜枭脖颈,在他喉间割出血线,“我等了二十年,等这孽种的龙气养得够肥……”她突然顿住,瞳孔里映出鼎中翻涌的新变化——黑雾中央,一抹纯净的青金色正缓缓舒展,像被揉皱的龙鳞重新展开。
“是他!”夜枭的血溅在鼎壁上,发出滋滋声响,“那小子用了替命阵!把假命格……”
“闭嘴!”影阁主尖叫着挥杖,水晶杖砸在夜枭天灵盖上,碎成满地星芒。
她踉跄着扶住鼎沿,看着那抹青金彻底吞噬黑雾,终于慌了——鼎中原本该成型的白起战魂虚影,此刻正被龙气撕成碎片,每一片碎芒都在反向灼烧她的经脉。
“轰——”地宫顶部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晨光顺着裂缝漏进来,照在影阁主惨白的脸上。
她望着不断坍塌的石壁,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雪夜:襁褓里的婴儿被裹着龙纹锦缎抱走,而她,被扔进暗无天日的影阁地牢,耳边是老阁主的冷笑:“龙胎双胞胎,只能活一个。”
“不——!”她的尖叫被落石吞没。
金陵城的晨雾里,陈默望着归墟堂方向腾起的火光,喉结动了动。
苏清漪的手覆上来,掌心还带着暖炉的温度:“疼吗?”她指的是他方才捏碎短刃时,掌心里深深的血痕。
“不疼。”陈默反手握住她的手,将血珠按在她腕间的家主玉牌上,“疼的是她们。”他望着火光中炸开的碎片,眼底有暗潮翻涌,“玉珏碎了,但龙气没散——我用阿婆教的替命阵,把假命格喂给了影阁的献祭炉。现在她们吞下去的,是淬了龙鳞的毒。”
“陈公子!”柳如烟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
她跃过梅枝时,发间金步摇撞得叮当响,怀里紧抱着个褪色的檀木匣,“阿婆翻出您母亲的陪嫁箱,里面有……”
匣盖掀开的瞬间,陈默的呼吸停滞了。
泛黄的绢帛上,两个穿着宫装的女子并肩而立,左边那个抱着襁褓,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右边那个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与影阁主同款的六指玉佩。
题跋的墨痕已有些模糊,但“双胞胎姐妹”四个字仍刺得他眼睛发疼。
“是她……”陈默指尖抚过右边女子的眉眼,与记忆中影阁主的面容重叠,“我娘的孪生妹妹,被当成‘影命’舍弃的那个。”他想起陈阿婆说过的“宫闱秘辛”,想起影阁主每次看他时,眼里那股近乎偏执的贪婪——原来她要的不是龙气,是本该属于她的“光命”。
系统提示声在耳边响起时,陈默正将画绢小心收进匣中。
【连续签到第995日,解锁“龙吟诀·第一重”——可引动天地龙气共鸣】淡蓝色的系统光幕里,一行小字闪烁:【检测到宿主血脉觉醒度78%,剩余22%需以龙气本源激活】
“该去的地方,是皇宫。”陈默合上木匣,望向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宫墙,“她用我的命圆她的梦……那我就让她看看,光,是怎么焚尽所有影子的。”
苏清漪将家主玉牌塞进他掌心:“我让暗桩清了去皇宫的路。”
柳如烟抽出腰间短刃,在掌心划出血痕:“影阁剩下的死士,我来引开。”
晨光渐盛时,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而在他们离去的宰相府梅园,密室石桌上残留着细碎的星芒粉末。
那是玉珏破碎时迸溅的龙气结晶,在晨雾里忽明忽暗,像谁遗落的、未说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