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在崇祯面前勉强过关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北京的权贵圈层。尽管皇帝态度暧昧,但“首席执政官”的职位毕竟已是既成事实。一时间,陈远下榻的宅院门前,车水马龙,各路拜帖如同雪片般飞来。有道贺的,有探听虚实的,有寻求合作的,自然,也有不怀好意、准备设宴“款待”的。
这其中,最具分量的邀请,来自内阁首辅周延儒。
请柬措辞客气,言是为陈远接风洗尘,并邀约了多位部院重臣、翰林清流以及京营勋贵作陪。地点设在周延儒位于城西的奢华别院“渌水园”。
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
“大人,周延儒此举,必然不怀好意。宴无好宴,不如称病推辞。”沈炼看着那张精美的请柬,眉头紧锁。
“推辞?”陈远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意,“若是推辞,反倒显得我们心虚怯懦。既然他们想探我的底,那我就让他们看个清楚!也好让这北京城的人都知道,我陈远,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是夜,渌水园张灯结彩,宾客云集。京中够份量的官员勋贵,几乎来了大半。当陈远只带着沈炼(作为贴身护卫)一人,准时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年轻的、权势炙手可热的“首席执政官”身上。
他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用料考究、剪裁合体的深色常服,举止从容,气度沉凝,与周围那些或肥头大耳、或道貌岸然的官员形成了鲜明对比。尤其是他身后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沈炼,那冰冷的眼神和隐隐散发出的煞气,让一些养尊处优的勋贵感到有些不自在。
周延儒作为主人,亲自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陈大人!年少有为,国之栋梁!今日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他亲热地拉着陈远的手,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周阁老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陈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礼节周到,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宴会开始,觥筹交错,丝竹悦耳。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和的气氛之下,是暗流涌动。
几轮酒过后,攻击开始了。首先发难的是一位以清流自居的翰林院学士,他借着酒意,故作感慨:
“陈大人此番荣膺‘首席执政官’,总揽三省大权,可谓圣眷优隆啊。只是不知,大人准备如何施展拳脚,以报君恩?莫非还要效仿在北地时,行那‘数据监控’、‘与民争利’之事吗?”这话看似请教,实则夹枪带棒,直接将陈远的核心政策定义为“恶政”。
顿时,不少目光都带着审视和讥诮,投向了陈远。
陈远放下酒杯,神色平静:“这位学士言重了。‘数据’乃管理之基,无数据则如盲人摸象,何以治政?至于‘与民争利’……本官在北地,整顿盐铁,平抑粮价,打击囤积居奇,所争之利,乃是从蠹虫奸商手中夺回,还利于国,还利于民!敢问学士,此举何错之有?”他反将一军,语气虽然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翰林学士被噎得面红耳赤,一时语塞。
这时,一位掌管财政的户部侍郎又阴恻恻地开口:“陈大人巧舌如簧。然则,北地安置流民,兴修水利,所耗甚巨。听闻大人发行所谓‘债券’、‘工分券’,更是独创‘民信票’……此等举措,闻所未闻,若引发金融动荡,物价腾涌,百姓遭殃,这责任,大人担待得起吗?”
这个问题更为刁钻,直接质疑陈远的金融政策,扣上了一顶可能引发民变的大帽子。
陈远看向那位侍郎,目光锐利了几分:“侍郎大人久居户部,当知如今大明财政之困窘。北地流民数十万,若坐等朝廷拨款,恐怕早已饿殍遍野,酿成巨变!本官发行债券、工分券,乃至民信票,皆是以官府信誉为担保,以实物(粮食、白银)为准备,旨在盘活经济,稳定民心,而非滥发无度!如今北地物价平稳,民心安定,此乃有目共睹之事实!反倒是大人……可知如今市面上流通之劣钱,多来自何处?其中又牵扯到哪些人的利益?”
他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目光扫过在场几位与晋商关系密切的官员,那几人顿时脸色微变,不敢与之对视。
接着,又有官员从军事、人事、与宦官交往等各个方面,对陈远进行诘问和试探。陈远始终沉着应对,或引数据,或讲事实,或直接反击,言辞犀利,逻辑严密,将一场场唇枪舌剑化解于无形。
他不仅守住了自己的立场,更在某种程度上,反向揭露了朝中某些官员的昏聩无能乃至腐败勾结。
宴会的气氛,从最初的暗藏杀机,到中间的激烈交锋,再到后来,渐渐变成了陈远一个人主导的、对旧有官僚体系的无声批判。许多原本准备看笑话的官员,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他们发现,这个年轻的“首席执政官”,不仅手段厉害,口才和心智也同样可怕,绝非易与之辈。
周延儒始终面带微笑,作壁上观,但眼神深处的寒意却越来越浓。他原本想借此宴会打压陈远的气焰,没想到反而让其大大立威。
宴会最终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结束。陈远告辞时,周延儒亲自送到门口,拍着陈远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陈大人果然非常人也。只是这京城,水深浪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望大人……好自为之。”
陈远淡然一笑:“多谢阁老提醒。不过,下官以为,既然是木,就当成为擎天栋梁,而非匍匐于地的蔓草。风若想来,便让它来试试,看看最终,是木折,还是风止!”
说罢,他拱手一礼,带着沈炼,转身融入北京的夜色之中,背影挺拔如松。
周延儒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化为一片冰寒。
“擎天栋梁?哼,就怕你还没长成,就被雷劈了!”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回府。
京城的第一场交锋,陈远以其过人的胆识和智慧,赢得了表面上的胜利。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周延儒和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