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的盛夏,蝉鸣聒噪。巡抚行辕内虽摆放着数个冰盆,却依然驱不散那份源自权力斗争的燥热。陈远成功击退都察院质询、稳定边境市场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溅入冷水,在暗地里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山西,介休,范家祖宅。
这座堪比王侯府邸的巨宅深处,地下密室的石壁渗着寒气。八大家主再次聚首,只是这次气氛比在张家口时更加凝重。密室中央的紫檀木桌上摊开的不再是账册,而是一份用朱笔标注的名单——朝中所有与陈远不睦或可被收买的官员,其嗜好、把柄、价码都详细在列。
范永斗枯瘦的手指缓缓捻动沉香念珠,声音如同地底渗出的寒泉:\"诸公都看到了,陈远此子,不仅断我等财路,更要绝我等生路。都察院弹劾失利,我们在宣大的几个据点都被查抄,损失的不只是银子,更是多年经营的人脉。\"
\"范东家,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王登库一拳砸在桌上,\"我王家在张家口的货栈被查封了三处,损失不下十万两!\"
靳良玉相对冷静些:\"硬碰硬确实不是办法。陈远手握三省军政大权,又有皇帝撑腰。不过...他推行新政,得罪的人可不少。\"
\"正是要在这'不少'上做文章。\"范永斗眼中闪过阴鸷的光,\"我已经派人查清楚了,陈远推行KpI考核,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被他罢黜的官员不下百人;清丈田亩,触及的士绅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助力。\"
他取出一封密信:\"这是前山东布政使刘正清旧部的来信,他们对陈远恨之入骨。还有这些...\"他又取出几份文书,\"河南致仕的周侍郎、北直隶的王御史,都愿意相助。\"
\"妙啊!\"田生兰拍案叫好,\"让这些官面上的人去打头阵,我们在后面...\"
\"不。\"范永斗打断他,\"我们要双管齐下。明面上,发动所有关系,在京城营造'陈远权倾朝野、尾大不掉'的舆论。暗地里...\"他压低声音,\"我要给陈远准备一份'大礼'。\"
他取出一本空白的账册,缓缓推到桌案中央:\"我要用这本账,让陈远身败名裂。\"
就在晋商密谋的同时,大名府的数据司内,赵顺正带着手下连夜核算边境市场的数据。烛光下,他眉头紧锁,发现了几处不寻常的资金流动。
\"大人,\"赵顺匆匆求见陈远,\"根据最新数据,最近半个月,有三笔各五万两的巨款,分别从山西三家不同的钱庄汇出,最终都流向了京城。\"
陈远放下手中的税制改革方案:\"查清去向了吗?\"
\"还在查,但收款方都很隐秘。不过...\"赵顺迟疑道,\"这三家钱庄,都与范家有关联。\"
陈远冷笑:\"看来范永斗是要破釜沉舟了。继续查,一定要弄清楚这些钱的去向。\"
与此同时,李定国在新军大营也遇到了麻烦。
\"将军,兵部又来文书,说我们新军编制超标,要我们裁撤三个营!\"副将气愤地呈上文书。
李定国扫了一眼,怒极反笑:\"放他娘的屁!老子每个营的编制都是按规矩来的!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找茬!\"
更棘手的是,几天后,市面上开始流传关于新军的谣言。
\"听说了吗?李定国那支新军,其实就是他当年的流寇旧部,现在披上官皮了!\"
\"怪不得那么能打,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啊!\"
\"我还听说,他们私底下还在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这些谣言愈演愈烈,甚至传到了京城。
最让陈远警觉的是,沈炼的夜不收发现,最近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数据司衙门附近徘徊。
\"大人,这些人很专业,我们的人一靠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沈炼禀报道。
陈远站在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大名府城。街巷间的灯火明明灭灭,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看来,范永斗是要跟我们打一场全方位的战争了。\"陈远语气平静,眼中却闪着寒光,\"舆论、构陷、刺探...接下来,恐怕就该是...\"
他话未说完,一名亲兵急匆匆进来:\"大人,刚刚收到消息,我们在真定府的清丈小组遭到当地士绅围攻,三名书吏受伤!\"
陈远猛地转身:\"怎么回事?\"
\"说是我们的人丈量土地时毁了他们的祖坟!可我们的人根本还没丈量到那片地!\"
陈远与沈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开始了。\"陈远缓缓道,\"传令下去,所有在外公务人员加强戒备。沈炼,加派人手保护数据司和赵顺等人。定国,新军进入戒备状态,但要外松内紧。\"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开始起草奏章。这场战争已经超出了经济斗争的范畴,他必须要让皇帝了解真相。
然而,陈远并不知道,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悄悄收紧。范永斗的那本\"账册\",已经通过特殊渠道,即将呈送到御前。
这场由货币战争引发的风暴,正在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