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凛冽一些。塞北的寒风如同裹着小冰碴的鞭子,抽打着军区家属院每一扇糊紧了报纸的窗棂。夜幕早已落下,院子里除了风声和偶尔几声犬吠,一片寂静。各家各户为了节省宝贵的煤票,早早熄了炉火,蜷缩在并不厚实的棉被里抵御严寒。
林晚秋刚把缝补好的冬冬的棉裤叠放整齐,就着昏黄的15瓦灯泡,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煤炉里的火将熄未熄,仅存的一点余温,勉强维持着屋内不结冰。她起身,习惯性地走到床边,想给儿子掖掖被角。
指尖刚触碰到冬冬的额头,心里就咯噔一下。触手一片滚烫!再细看,孩子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嘴唇都有些发干。
“冬冬?冬冬?”林晚秋轻声呼唤,心里揪紧了。
冬冬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声,没有醒转。
林晚秋立刻下床,从五斗橱最底下翻出那条印着“红星制药厂”的旧毛巾,用暖水瓶里尚存的一点温水浸湿,小心翼翼地敷在冬冬的额头上。暖水瓶是竹壳的,用了好几年,保温效果已大不如前。她又翻出家里常备的退烧药片,那是用部队医疗所开的处方,在卫生所领的,数量有限,平时都舍不得用。
就在她准备倒水喂药之际,床上的冬冬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直、反张,四肢阵阵痉挛,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令人心碎的“咯咯”声,白眼仁直往上翻。
惊厥!
林晚秋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她不是没见过孩子发烧抽风,但在医疗条件匮乏的当下,在这深更半夜、交通不便的家属院,每一次小儿惊厥都可能是一场生死考验。
“冬冬!冬冬你别吓妈妈!”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动作却丝毫不敢迟疑。她立刻侧过冬冬的身体,防止呕吐物窒息,又迅速解开孩子的领口,保持呼吸道通畅。
她知道,必须尽快控制住抽搐,否则持续的高热和惊厥会损伤孩子的大脑。
去卫生所?且不说这个点卫生所只有值班人员,能力有限,单是抱着孩子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夜里跑过去,路上的折腾就可能让情况更糟。
西医退烧针和镇静剂是首选,但她手头没有。
情急之下,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中医空间!
那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秘密,一个存在于意识深处,蕴藏着丰富中医药知识和少量珍稀药材的奇异之地。平日里,她只敢悄悄利用空间里的一些基础药材知识和微量灵泉,掺和在日常饮食里为家人调理身体,或者在家属院有人头疼脑热时,以“老家偏方”的名义提供些草药茶饮,从不敢过分显露。
可眼下,儿子的命要紧!
她凝神静气,意识沉入空间。那方小小的天地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她的“目光”迅速掠过一排排虚拟的药柜,最终定格在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上。盒内,是三颗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安宫牛黄丸。这是空间内目前最珍贵的药材之一,对于热病神昏、中风惊厥有奇效,在这个年代,是可遇不可求的救命药。
现实中,林晚秋的手仿佛无意识地在床头柜上一拂,实际上已从空间中取出了那颗包裹在蜡壳里的药丸。她用力捏碎蜡壳,露出里面金衣包裹、香气浓郁的丸药。她小心翼翼地掐下约莫四分之一丸,动作快得如同本能。
“水……需要温水化开……”她心急如焚,暖水瓶里那点水根本不够。她瞥见桌上搪瓷缸里还有小半杯凉白开,也顾不上了,将药末放入,又迅速从空间内引出一滴近乎无形的灵泉,混入水中。那灵泉有调和药性、增强效力之能,此刻只盼能助药力迅速发散。
她用筷子搅动了几下,也顾不上药末是否完全化开,立刻抱起意识不清、仍在抽搐的冬冬,用小汤匙,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将混着药液的水喂进他紧咬的牙关缝隙里。褐色的药汁顺着孩子的嘴角流下一些,林晚秋的心也跟着滴血,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不停地轻声呼唤:“冬冬,咽下去,好孩子,快咽下去……”
许是母亲的呼唤带来了力量,许是安宫牛黄丸的香气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滴灵泉在悄然发挥效力,几汤匙药水喂下去后,冬冬剧烈的抽搐渐渐平缓下来,牙关也不再咬得那么死紧,虽然依旧昏迷,高烧未退,但最危险的惊厥状态似乎暂时控制住了。
林晚秋丝毫不敢大意,继续用冷毛巾交替敷额,物理降温。她坐在床边,握着儿子滚烫的小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里的后怕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刚才情急之下动用了安宫牛黄丸和灵泉,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这药效太猛,用量是否合适?万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是陆沉舟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带着寒气、肩章染霜的军大衣,高大的身影带着一丝疲惫迈进屋。今天是师部作战会议,他作为骨干参谋,常常研讨到深夜。
一进屋,陆沉舟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屋里虽然比外面暖和,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药香。妻子林晚秋脸色苍白地守在床边,眼圈泛红,而儿子冬冬则昏睡不醒,额头还敷着毛巾。
“怎么回事?”陆沉舟眉头立刻锁紧,几步跨到床前,伸手探了探冬冬的额头,那烫手的温度让他心头一沉。
“晚上突然发起高烧,刚才……刚才还抽风了。”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下意识地隐瞒了使用安宫牛黄丸的细节,只说是用了家里备的退烧药和老家传的急救法子,“掐了人中,喂了点水,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陆沉舟是军人,见过生死,但面对独生儿子的急病,那份镇定也出现了裂痕。他看着儿子虚弱的样子,又看看妻子强撑的憔悴,沉声道:“必须去医院!不能再耽搁!”
他知道家属院卫生所的水平,处理不了这种急症。
“这么晚,路上……”林晚秋担心夜路严寒,孩子受不了。
“我去借车!”陆沉舟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外走,“你把冬冬裹厚实点,我马上回来!”
男人沉稳果断的话语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让林晚秋慌乱的心稍稍安定。她赶紧找出家里最厚的棉被,又给冬冬套上那件拆洗过多次、棉花已经有些板结的旧棉袄。
陆沉舟的动作极快,他敲开了隔壁团长家的门,简单说明情况。团长爱人马桂兰也被惊动了,连声说:“快去快去!孩子要紧!家里有啥要帮忙的你说!”
最终,陆沉舟借来了团里那辆老旧的嘎斯69吉普车的钥匙。他亲自开车,林晚秋紧紧抱着裹成棉包子的冬冬坐在后座。
吉普车轰鸣着,冲破夜色的寒幕,颠簸在通往军区医院的土路上。车内没有暖气,寒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呵气成霜。林晚秋用身体为儿子挡着风,感受着他依旧滚烫的体温,心中不断祈祷。她悄悄地将手探进包裹孩子的棉被里,指尖再次引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灵泉气息,轻轻拂过冬冬的额头和胸口,希望能为他再多争取一点时间,稳住情况。
陆沉舟专注地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妻子苍白而坚毅的侧脸,和她紧紧护着孩子的姿态,心中某处被深深触动。这个家,不能没有她,也不能没有孩子。他握紧了冰冷的方向盘,脚下的油门又踩深了几分。
车灯如剑,划破沉寂的冬夜,载着一家人的希望与焦灼,驶向那片能带来生机的灯火通明处。车窗外,是1978年寒冬的肃杀;车窗内,是一个母亲倾尽所有的守护,和一个父亲沉默却坚定的担当。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而属于这个小家庭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