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家属院的鸡刚打了头遍鸣,林晚秋就摸黑起了炕。灶房里还留着昨晚的余温,她往灶膛添了把柴火,架上铁锅烧热水,动作轻得没惊动里屋熟睡的冬冬。陆沉舟不知何时也醒了,揉着眼睛走进灶房,手里攥着个用粗布缝的笔袋:“我连夜把你常用的银针包了层绒布,揣着不硌手。”
林晚秋接过笔袋,指尖触到里面整整齐齐码好的银针,针尾还缠着红绳做标记。她抬头看陆沉舟,见他眼窝泛着青,显然没睡好,心里一软:“你今天还要训练,怎么不多睡会儿?”
“给你煮俩鸡蛋带着。” 陆沉舟没接话,从粮缸里舀出小半碗玉米面,又从腌菜坛里捞了块萝卜干切碎,混着鸡蛋液搅成糊,倒进烧热的铁锅。滋滋的油响里,金黄的蛋饼香很快飘满了小屋,这是 1976 年难得的细粮,平时都省着给冬冬吃。
两人正忙活,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张婶带着哭腔的喊声:“晚秋!快开门!我家柱子也发烧了,还烧得直抽抽!” 林晚秋心里一紧,抓起笔袋就往外跑,陆沉舟紧随其后,还不忘把刚出锅的蛋饼塞进她兜里。
张婶家的土炕上,十岁的柱子蜷缩着身子,脸烧得通红,牙关咬得咯咯响,额头上的冷汗把枕头都浸湿了。张婶急得直掉眼泪,手里攥着半块凉毛巾,却不敢往孩子头上敷:“卫生所的护士说李医生还没到,让我先等着,可柱子这模样,哪等得起啊!”
林晚秋摸了摸柱子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她赶紧从笔袋里掏出银针,用陆沉舟递来的热水消毒,对张婶说:“柱子这是高热惊厥,得赶紧扎针降温,您帮我按住他的腿,别让他乱动。”
陆沉舟站在一旁,默默把屋里的窗户推开条缝通风,又找来干净的粗布,蘸着温水给柱子擦手心脚心。林晚秋深吸一口气,按照《伤寒论》里的法子,在柱子的人中、合谷、太冲三个穴位快速下针,动作稳得没一丝颤抖。
不过半袋烟的功夫,柱子的抽搐渐渐停了,呼吸也平稳了些。张婶看着孩子脸色慢慢恢复,扑通一声就给林晚秋跪下:“晚秋啊,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这要是耽误了,柱子可就……”
“张婶您快起来,这都是我该做的。” 林晚秋赶紧把人扶起来,从兜里掏出那俩还热乎的鸡蛋,“您把鸡蛋剥了给柱子喂点,我再去卫生所拿点退烧药,等李医生来了,再让她好好看看。”
陆沉舟把林晚秋送到卫生所门口,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粮票塞给她:“要是卫生所没热水,就去门口的供销社买碗热粥,别饿着。” 林晚秋点点头,看着他转身往训练场走的背影,心里满是踏实 —— 这个以前连话都少跟她说的男人,如今却把她的冷暖放在了心尖上。
卫生所里,护士小周正忙着整理药品,见林晚秋进来,赶紧迎上去:“林嫂子,您可来了!刚才营部打电话说,李医生路上遇到塌方,得中午才能到。刚才还有俩战士训练崴了脚,我正愁没人帮忙呢。”
林晚秋跟着小周走进药房,架子上摆着的药瓶大多贴着手写的标签,青霉素、阿司匹林这些西药都锁在铁柜里,只有凭医生处方才能拿。小周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包退烧药,又偷偷塞给林晚秋半包红糖:“这是我上次回家我妈给我的,您给柱子冲点水喝,能补补力气。”
两人正准备去给崴脚的战士处理伤口,就见王秀芝抱着个布包走进来,脸色难看地说:“小周,给我拿瓶碘酒,我家孩子刚才在院子里跑,摔破了膝盖。”
小周刚要去拿,林晚秋突然瞥见王秀芝布包里露出来的半截红绳,跟她给柱子扎针用的红绳一模一样。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问:“王干事家的,您这红绳是从哪儿来的?我昨天给吴教授扎针,丢了一根,正到处找呢。”
王秀芝的脸瞬间白了,赶紧把布包往身后藏:“什么红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来拿碘酒的,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是不是胡搅蛮缠,打开布包看看就知道了。” 林晚秋往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昨天吴教授家的窗户纸破了,我用红绳把银针串起来放在桌上,要是您没拿,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
小周也看出了不对劲,站到林晚秋身边:“王嫂子,您要是真拿了林嫂子的银针,就赶紧还回来吧,这银针是林嫂子给人治病用的,少一根都不行。”
王秀芝见躲不过去,只好从布包里掏出那根串着银针的红绳,狠狠摔在地上:“不就是几根破针吗?我看你天天拿着它装模作样,就想给你收起来,让你别再搞封建迷信!”
“治病救人怎么是封建迷信?” 林晚秋弯腰捡起银针,仔细擦干净上面的灰,“王干事家的,要是昨天柱子抽风的时候,没人用这些‘破针’救他,现在说不定已经……”
“你少拿孩子说事!” 王秀芝打断她的话,抓起桌上的碘酒就要走,却被小周拦住:“王嫂子,您还没给钱呢,碘酒要五分钱,还得用一张工业券。”
王秀芝愣了一下,显然是忘了还要工业券。她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只好悻悻地说:“我回家拿了再来。”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小周忍不住跟林晚秋吐槽:“她就是见不得您好,上次您给战士们治好了脚气,她就到处说您用的是偏方,不顶用。”
林晚秋笑了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跟着小周去给崴脚的战士处理伤口。战士叫赵建军,是个刚入伍的新兵,训练时不小心崴了脚,脚踝肿得像个馒头。林晚秋用热水给她敷了敷,又从药柜里拿出些活血化瘀的草药,捣成泥敷在他的脚踝上:“这药得敷三天,每天换一次,这期间别再剧烈运动,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赵建军感动得直点头:“谢谢林嫂子,要是等李医生来,我这脚指不定肿成什么样呢。您这医术,比咱们老家的老中医还厉害!”
忙到中午,李医生终于来了。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手里拎着个旧皮包,一进门就跟林晚秋道歉:“晚秋同志,让你受累了,路上遇到塌方,耽误了不少时间。”
林晚秋赶紧给李医生倒了杯热水:“李医生您客气了,我也就是帮着打打下手,好多事情还得向您请教呢。” 李医生接过水杯,从皮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中医内科学》,递给林晚秋:“这是我年轻时的笔记,上面记了不少治病的法子,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看看。”
两人正说着话,陆沉舟突然出现在卫生所门口,手里拿着个饭盒:“晚秋,我给你带了午饭,是食堂刚蒸的米饭,还有点炒白菜。” 李医生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笑着说:“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小两口吃饭了。”
林晚秋的脸一下子红了,接过饭盒,拉着陆沉舟到外面的石凳上坐下。米饭还冒着热气,里面混着几颗油星,炒白菜里放了点酱油,在 1976 年已经算是不错的饭菜。陆沉舟看着她吃得香,自己却没动筷子:“我在食堂吃过了,你快吃,吃完了好歇会儿。”
林晚秋夹了一筷子白菜递到他嘴边:“一起吃,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陆沉舟愣了一下,张嘴接住,心里甜得像吃了蜜。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就像他们此刻的日子,虽然简单,却满是希望。
下午,林晚秋跟着李医生去给柱子复查,孩子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张婶拉着李医生的手,一个劲地夸林晚秋:“李医生,您可得好好表扬晚秋,要不是她,我们家柱子可就危险了!”
李医生笑着点头:“晚秋同志不仅医术好,心也好,以后咱们卫生所,可少不了她帮忙。” 林晚秋听着这话,心里满是干劲 —— 她知道,自己终于在这个年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夕阳西下的时候,林晚秋才回到家。冬冬早就等在门口,手里举着个用泥巴捏的小人:“妈妈,你看我捏的你,你今天是不是又救了好多人?” 林晚秋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是啊,妈妈今天帮了好多人,以后冬冬也要做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
陆沉舟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条鱼:“下午训练结束,跟战友去河边钓的,晚上给你们熬鱼汤喝。” 林晚秋看着眼前的丈夫和儿子,看着院子里晒着的草药,心里满是踏实。
这个 1976 年的秋天,虽然物资匮乏,日子也有磕磕绊绊,但因为有了身边人的陪伴,有了能发挥自己价值的事情,林晚秋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前世任何时候都要温暖,都要值得。她知道,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