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微弱的银色光尘,如同风中残烛,在林舒言苍白的掌心若隐若现。
李旻浩的心脏像是被那微弱的光芒烫了一下,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点光尘,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过度悲伤和创伤产生了幻觉。
他挣扎着,用那条还算完好的右臂,配合着腰部残存的力量,一点一点,如同蠕虫般,朝着林舒言的方向爬去。每挪动一寸,断裂的肋骨和左腿都传来粉碎般的剧痛,冷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在他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
他不在乎。
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一点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光。
距离在极其缓慢地缩短。冰冷的金属地面摩擦着他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眩晕。通讯器里,‘渡鸦’的呼喊和其他杂乱的信号音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无法再引起他丝毫的关注。
终于,他爬到了她的身边。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躺在那儿,无声无息,脸色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李旻浩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在那点银色光尘之上,却不敢触碰。他怕那只是他绝望中的幻象,怕轻轻一触,这最后的微光也会彻底消散。
光尘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幻觉!
李旻浩猛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沫从嘴角溢出。但他顾不上这些,他屏住呼吸,将耳朵小心翼翼地贴近她的口鼻。
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可是……那光尘……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边那枚彻底黯淡的‘夜莺之羽’上。是因为它吗?因为它最后释放的力量,在她体内留下了一点残响?还是……
一个更加渺茫、更加不敢奢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菌丝,悄然爬上了他的心间。
他记得苏婉说过,她是“最完美的作品”,是与“门”波动高度契合的“天然容器”。她也说过,启动‘夜莺之羽’需要与“容器”的基因标记产生强烈共鸣……
共鸣……是否意味着,她的生命,她的意识,她的某种本质,已经与那股扭曲规则的力量产生了某种程度的……融合?或者说,她的存在本身,成为了封印最后的一部分?
那点光尘,是她彻底湮灭后残留的灰烬,还是……某种形式的……生命火种?
李旻浩不知道。这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和理解。
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弃。哪怕这微光代表的希望渺茫到近乎于无。
他艰难地脱下自己破烂不堪、浸满血污的外层作战服,露出里面稍算干净的衬里。他用牙齿和单手配合,笨拙地撕下最大的一块布料,然后,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用布料的边缘,极其轻柔地,将林舒言掌心那点微弱的银色光尘,连同那枚失去力量的胸针,一起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她身边,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他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苍白的脸,看着那个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贴着胸口放置的小小布包。
里面,包裹着可能是她最后存在过的证明,也可能是……一个荒谬绝伦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传来。
是灰隼。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脸色惨白,但还活着。他走到近前,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看着那片绝对黑暗的空洞,眼中充满了震撼和余悸。
“门……消失了。”他的声音沙哑不堪。
李旻浩没有回应,只是依旧看着林舒言。
灰隼的目光落在李旻浩紧握在胸口那个小布包上,又看了看林舒言毫无生气的身体,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渡鸦’在联系。外面的清扫部队似乎失去了指挥,开始混乱。幸存的‘种子’正在尝试接管局面。”
世界正在崩塌的废墟上,艰难地开始重建。
但有些东西,似乎永远留在了那片被抹去的“门”后,或者……凝固在了这具冰冷的躯壳里。
灰隼弯下腰,忍着剧痛,试图将李旻浩扶起来。“必须离开了……这里的结构不稳定,可能很快就会彻底坍塌。”
李旻浩任由他搀扶,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林舒言身上。
“带她走。”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灰隼看着他,又看了看林舒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艰难地将李旻浩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然后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林舒言冰冷的身体抱了起来。
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所有的重量都随着那场爆发放逐到了另一个维度。
三人(或者说,两人和一具躯体)互相依偎(或者说,拖累)着,踉跄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片开始渗透进微弱天光的出口,一步一步,挪动在布满残骸与灰烬的死亡之地。
李旻浩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门”的绝对黑暗,还有这片曾经承载了最终战斗与牺牲的焦土。
然后,他转回头,将胸口那个包裹着微弱银光和残破胸针的布包,贴得更紧。
外面,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黎明的第一缕熹微晨光,正挣扎着穿透厚重阴沉的云层,吝啬地洒向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光很淡,很冷。
但终究,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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