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冰冷的银色尾戒,像一道突然烙下的印记,紧紧圈在闻溪的指根,取不下来,也忽视不掉。
候机室里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一层厚重的玻璃之外,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失序狂跳的轰鸣,震耳欲聋。指尖触碰着那冷硬的金属戒圈,细微的、看不懂的纹路硌着指腹,带来一种奇异又令人恐慌的触感。
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镜子里她那张血色尽失、写满惊骇的脸,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闻溪?怎么了?”柳智敏察觉到她的异常,凑过来小声问,目光落在她僵硬的手腕上,愣了一下,“这戒指……?”
“没……没什么。”闻溪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放下手,用袖子遮住了那枚戒指,声音嘶哑得厉害,“……不小心勾到的。”
柳智敏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但上台在即,来不及细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准备上台了,集中精神。”
闻溪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灭顶的恐慌压下去,却发现徒劳无功。那枚戒指的存在感太强了,冰凉的金属紧紧贴着皮肤,像一个无声的、冰冷的警告,又像一个暧昧不明的烙印。
接下来的舞台,她像个灵魂出窍的木偶,机械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笑容僵硬,眼神飘忽。好在歌曲和舞蹈早已形成肌肉记忆,没有出现大的失误,但那种心不在焉的状态,还是被敏锐的镜头捕捉到了一些。
一下台,她立刻冲回待机室,反锁进洗手间,用力抠扯着那枚戒指。
戒圈却像是长在了她手上,任凭她如何用力,甚至把皮肤都蹭红了,依旧纹丝不动。
它的大小设计得如此精准,刚好卡在骨节最细处,既不会脱落,也难以强行取下。
闻溪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焦急、眼眶发红的样子,一种巨大的无力和恐慌再次攫住了她。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无声的、强硬的“馈赠”,比任何冰冷的言语都更让她感到窒息和……被掌控。
接下来的几天,那枚戒指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她尝试了各种方法,肥皂水、润滑油……甚至偷偷去找了首饰店师傅,老师傅看了半天,摇摇头说这戒圈设计特殊,没有专用工具硬取可能会伤到骨头。
她不敢声张,只能用创可贴或者运动手环把它死死遮住,仿佛遮住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而吴世勋,自从那天“送”出戒指后,再次彻底从她的视野里消失。没有消息,没有指令,没有偶遇。
这种沉默,配合着手腕上那枚取不下来的冰冷物件,形成一种更加令人焦灼的煎熬。
她开始失眠加剧,食欲越发不振。那枚戒指像一道冰冷的符咒,日夜提醒着她那份无法摆脱的、扭曲的联系。
团队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微妙。柳智敏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却不再轻易开口询问。金旼炡偶尔会盯着她刻意遮挡的手腕,眉头紧锁,最终却只是烦躁地走开。宁艺卓和内永绘里则更加小心翼翼。
闻溪觉得自己像个不断散发负能量的黑洞,正在拖垮所有人。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做个了断。
要么,彻底挣脱。要么……彻底沉沦。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被失眠和焦虑折磨得近乎枯竭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下一次团体直播访谈。
主持人风格温和,问题大多围绕新歌和团队生活。氛围轻松愉快。
到了快结束的环节,主持人笑着看向闻溪:“wenxi xi最近因为独特的嗓音和出色的舞台表现获得了非常多的喜爱呢,有没有什么保持状态的秘诀可以分享给大家?”
闻溪握着话筒,指尖冰凉。
她抬起眼,看向镜头,脸上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甜美却略带羞涩的笑容。
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秘诀。”
“就是……一直记得刚进公司时,一位非常尊敬的前辈告诉我的话。”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更轻了些,却足以让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收声设备:
“他说……‘站上舞台,就只想着唱歌’。”
“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
直播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零点一秒。
镜头之外,柳智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闻溪!金旼炡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
直播间弹幕却瞬间爆炸了!
【????前辈?哪位前辈?】 【卧槽!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这语气……这内容……我怎么感觉……】 【是我想的那位吗?!不可能吧?!】 【wenxi和xxx?!他们私下有交流?!】 【啊啊啊磕死了!果然是真的!】 【抱走我哥不约!糊逼别蹭!】
闻溪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瞬间变得诡异的气氛和身边队友骤变的脸色,依旧维持着那副懵懂又感激的表情,对着镜头软软地笑了笑,然后乖巧地放下了话筒。
主持人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愣了一下,但很快职业素养上线,笑着圆场:“啊!看来是一位非常严格又温暖的前辈呢!说得真好!我们也把这句话送给所有追梦的孩子……”
直播在一种微妙的、暗潮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镜头一关闭。
柳智敏第一时间抓住闻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和惊慌,压低的声音带着气音:“闻溪!你疯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金旼炡也一步跨过来,眼神像是要吃人:“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闻溪抬起眼,看着她们,脸上那点伪装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疲惫到极致的平静,和被逼到绝境后的麻木。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很清楚。”
“清楚个屁!”金旼炡气得口不择言,“你这是在找死!你……”
她的话没说完,经纪人和工作人员已经围了上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立刻回公司!”经纪人欧尼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闻溪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巨大的、即将爆炸的麻烦。
回公司的车上,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经纪人欧尼一直在打电话,语气焦灼又压抑,显然是在紧急处理刚才直播的事故。
柳智敏和金旼炡死死地盯着闻溪,眼神里充满了不解、愤怒和深深的担忧。
闻溪只是偏头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被创可贴遮盖的戒指,一言不发。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赌。
赌那句话能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赌那个男人会被激怒。
赌这场由他开始的、无声的折磨,能够有一个了断。
哪怕这个了断,是彻底的毁灭。
也比现在这样无止境的、温水煮青蛙般的恐惧要好。
回到公司,她们直接被带进了那间熟悉的会议室。
这一次,里面不止有脸色铁青的团队经理和公关部长,李秀满的首席秘书也沉着脸等在那里。
“wenxi!”公关部长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未经允许在直播里提及前辈!还是那种暧昧不清的话!你知道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
闻溪低着头,沉默。
“说话!”团队经理也厉声喝道。
“我只是……分享了对我有帮助的话。”闻溪抬起眼,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公关部长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
首席秘书抬手制止了即将爆发的斥责,他走到闻溪面前,目光冰冷地审视着她,语气倒是相对平静,却带着更大的压力:“wenxi xi,你应该很清楚,有些线,不能碰。”
“总监很失望。”
闻溪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冰凉。
李秀满……也知道了?
“从现在开始,暂停你一切个人对外活动,包括社交媒体。”首席秘书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回去好好反省。等待公司处理通知。”
冷藏。
意料之中的结果。
闻溪甚至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也好。
柳智敏和金旼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秘书长!”柳智敏急声道,“闻溪她只是……”
“够了。”首席秘书冷冷地打断她,“带她回去。”
回到宿舍。
闻溪直接被变相软禁了起来。手机被没收,网络切断,除了宿舍和公司练习室,哪里也不能去。
柳智敏和金旼炡想尽办法打探外面的消息,但公司这次的口风异常紧,只知道舆论确实炸了锅,各种猜测和阴谋论甚嚣尘上,公司的公关压力巨大。
闻溪却像是彻底平静了下来。她不再焦虑,不再失眠,甚至开始按时吃饭,每天只是待在练习室里,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或者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发呆。
仿佛等待最终的审判,反而让她获得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第三天晚上。
柳智敏和金旼炡被叫去公司开会,宿舍里只剩下闻溪和宁艺卓、内永绘里。
宁艺卓和内永绘里怕她闷,特意找出她以前喜欢看的搞笑综艺,拉着她坐在客厅沙发上,试图调节气氛。
电视里喧闹的笑声和客厅里刻意的轻松形成鲜明的对比。
闻溪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屏幕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就在这时——
宿舍的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宁艺卓和内永绘里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个时间,会是谁?经纪人欧尼有钥匙,不会按门铃。
“我去开。”内永绘里站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去。
下一秒,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脸色瞬间煞白,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怎……怎么了?”宁艺卓被她吓了一跳,也紧张地站起来。
内永绘里指着门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闻溪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了她!
她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门铃还在响。
叮咚——叮咚——
一声声,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拗。
像是在耐心地等待猎物自己开门。
闻溪的手指冰凉,她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宁艺卓想拉住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她走到门后,深吸一口气,手放在冰冷的门把上,颤抖着,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里感应灯的光线昏暗。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外。
穿着一身黑,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能看到紧绷的、毫无情绪的下颌线,和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
是吴世勋。
他独自一人。
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
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然后,他似乎察觉到了门后的注视。
缓缓地抬起头。
帽檐下的目光,穿透猫眼那一点狭窄的孔洞,精准地、冰冷地,对上了闻溪惊恐的视线。
那一瞬间,闻溪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呼吸骤然停止!
他来了。
他亲自来了。
在她捅破了天之后。
在她几乎自毁式的挑衅之后。
来找她算账了。
门外的吴世勋,看着猫眼,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不是按门铃。
而是用食指的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一下门板。
叩。
声音不大。
却像丧钟一样,敲打在死寂的夜里。
也敲碎了闻溪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
她看着门外那个冰冷的身影,看着他叩门的手指,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手脚冰凉,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僵在原地,等待着未知的、却注定可怕的……
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