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丝比棉线还细,斜斜地织在巷口。金珉周推开乐器行的木门时,风铃叮当地撞了撞,把檐角的雨珠震落下来,正好落在她拎着的纸袋上——里面装着刚买的红豆面包,是伽倻琴老师说爱吃的口味。
店里比昨天热闹些。靠窗边的桌子旁,小雅正趴在谱架上写写画画,铅笔尖在五线谱上戳出小墨点,旁边摊着本翻得卷边的传统乐谱。伽倻琴老师坐在藤椅上,手里捏着块红豆面包,另一只手轻轻点着琴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像在和老伙计对话。
“来得正好。”林砚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抱着块刚打磨好的琵琶面板,木头上还带着新鲜的檀香。他把面板放在工作台上,指腹蹭过边缘的弧度,“昨天祭典结束后,我整理录音时发现,琵琶和伽倻琴的合奏部分,能再加段变奏。”
金珉周把纸袋放在桌上,刚要开口,就被小雅举着的乐谱吸引了目光。谱子上除了常规的音符,还画着小小的符号——月牙代表伽倻琴的绵长音,星星对应琵琶的跳音,最下面还有行小字:“像祭典那晚的灯笼光,忽明忽暗”。
“这是……”金珉周指着符号问。
“小雅想的记谱法。”伽倻琴老师咬了口面包,眼里弯出笑,“她说传统谱子太复杂,这样画着,像把声音‘画’出来,以后教小孩子也方便。”
正说着,店门又被推开,郑艺琳举着把透明伞走进来,伞面上沾着的雨珠甩在地上,晕出小水圈。“你们看谁来了?”她侧身让开,身后跟着个穿校服的男生,背着个半旧的书包,手里紧紧攥着本乐谱,正是昨天在台下跟着合唱的高中生。
“我……我想把《星光》改编成钢琴版。”男生的声音有点发紧,把乐谱递过来时,指尖还在微微发抖,“昨天听了你们的演出,觉得传统乐器和流行乐能合得这么好,钢琴说不定也能……”
林砚接过乐谱,翻开的瞬间,金珉周看见每页都写满了批注,有的地方划掉重改,墨痕叠着墨痕,像片小小的战场。最末页还夹着张照片——是男生和奶奶的合影,老人手里抱着台旧收音机,屏幕上贴着LUmI的贴纸,和阿澈那台风扇上的一模一样。
“奶奶以前总听你们的歌。”男生低头盯着鞋尖,声音轻了些,“她去年走了,昨天听见《星光》,我好像又听见她在跟着哼……所以想改编出来,以后弹给她‘听’。”
店里静了几秒,只有雨丝打在窗上的沙沙声。伽倻琴老师放下面包,伸手摸了摸男生的头,像在摸自家孙辈:“好啊,咱们一起改。你奶奶要是听见,肯定高兴。”
接下来的半天,乐器行里满是细碎的声响。林砚用铅笔在琵琶谱上标注新的指法,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混着伽倻琴老师哼的传统调式;郑艺琳坐在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试奏,偶尔停下来和男生讨论和弦;小雅趴在旁边,把大家的对话记成短句,再画成奇怪又可爱的符号;金珉周则拿着录音笔,把每段试奏都录下来,偶尔插句话,提提当年LUmI编曲时的小技巧。
中午雨停时,第一版改编谱终于定了下来。男生坐在钢琴前,指尖落下的瞬间,《星光》的旋律混着伽倻琴的间奏响起来——琴键的清亮、琴弦的温润缠在一起,像把雨天的潮气都烘成了暖光。弹到副歌时,郑艺琳忍不住跟着唱,伽倻琴老师也轻轻打着拍子,木椅随着节奏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
“对了,阿澈说有东西要给咱们。”郑艺琳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点开消息,屏幕上是阿澈发来的照片——储藏室里堆着十几个旧箱子,有的贴着“LUmI打歌服”,有的写着“早期练习录音”,最上面的箱子里,露出半截银色的麦克风,正是当年两人共用过的那支。
“他说要把这些都整理出来,搞个小展览。”郑艺琳笑着说,“还问咱们要不要写段文字,附在展品旁边。”
金珉周望着窗外。雨后天晴的天空特别蓝,阳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她想起昨天舞台上的星海,想起男生乐谱上的批注,想起伽倻琴老师指尖的温度,忽然有了主意。
“就写‘所有声音,都在等下一次回响’吧。”她说。
林砚正在调试琵琶弦,听见这话,指尖顿了顿,随即弹出一串轻快的音符,像是在应和。小雅趴在谱架上,把这句话写在乐谱的最后一页,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麦克风,麦克风旁,围着月牙、星星和一串跳跃的琴键。
男生把乐谱收进书包时,特意把那页文字露在外面。他走出乐器行时,回头挥了挥手,阳光落在他的书包上,把“LUmI”的贴纸照得闪闪发亮。
金珉周靠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郑艺琳走过来,递给他块没吃完的红豆面包:“想什么呢?”
“在想,”金珉周咬了口面包,甜香漫开,“下一次回响,会是什么样子。”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雨后的青草香,吹动了工作台上的乐谱。纸页轻轻翻动,上面的音符、符号和文字,在阳光下像活了过来,正朝着下一段时光,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