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清城,傍晚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凉意,却吹不散街头巷尾蔓延的不安。
近半个月来,城区边缘接连发生奇怪的动物伤人事件,起初只是零散的报案。
有人在晨跑时被“野狗”扑倒,小腿留下深可见骨的抓痕;有摊贩在收摊时遭到“怪鸟”袭击,肩膀被啄出洞,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但随着受害者增多,细节渐渐拼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所有受害者都异口同声地说,袭击者“不像正常的动物”。
有的说那生物“半边身子像流浪狗,半边却长着羽毛,爪子是金属般的颜色”。
有的说它“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跑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每一步都在发抖”。
更诡异的是,这些“怪物”从不下死手,伤人后会立刻拖着扭曲的身体逃窜,留下的脚印里,总能找到几缕带着血丝的、混杂着毛发和羽毛的碎末,像是随时会散架的缝合玩偶。
消息在学生间悄悄流传,有人说是“实验室跑出来的变异动物”,有人说是“山里成精的邪祟”。
连学校门口的保安大叔都在值班室贴了张黄符,念叨着“最近夜里别往小巷钻”。
帝君涛听林晚星提起时,还笑着拍桌子:“肯定是哪个调皮蛋搞的恶作剧,装神弄鬼吓唬人!”
可他没注意到,林晚星说这话时,眼里藏着一丝担忧。
她上周去图书馆,路过老城区的小巷,曾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动物在哭,又像什么东西在痛苦地挣扎。
周五晚上,帝君涛被谢沉璧老师留在办公室“加餐”,数学卷子错了大半,被要求重新演算完才能走。
窗外的天早就黑透了,教学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下办公室和走廊尽头的应急灯亮着。
谢沉璧戴着细框眼镜,手指敲着桌面,语气严肃却藏着一丝无奈:“帝君涛,你这脑子,放篮球上那么灵光,怎么到数学题上就转不过弯?”
“这道解析几何,再算错一步,下周体育课你就跟着我在办公室做题。”
帝君涛苦着脸,抓着头发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心里把“抛物线”“斜率”骂了八百遍,直到快十点,才总算把卷子凑齐了答案。
谢沉璧检查完,眉头舒展了些,递给他一个苹果:“行了,赶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最近外面不太平。”
走出学校,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帝君涛啃着苹果,踢着路边的石子,心里还在琢磨“要是下次数学再不及格,篮球赛会不会被谢老师禁赛”。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混乱的气息钻进鼻腔,不是正常的妖气,也不是纯粹的魔气,而是像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被强行拧在一起,带着撕裂般的躁动,顺着街边的小巷飘了过来。
帝君涛本能的停下脚步,苹果核随手扔进垃圾桶,脚步放轻,朝着气息来源的小巷走去。
巷子很深,两侧是斑驳的老墙,堆着废弃的纸箱和旧家具,月光只能透过头顶的电线缝隙,洒下几缕微弱的光。
越往里走,那股混乱的气息越浓,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小狗被抛弃时的哀鸣,却又带着一丝非人的嘶哑。
转过一个拐角,他看到了那“东西”。
它蜷缩在巷子尽头的垃圾桶旁,体型和中型犬差不多,却有着极其扭曲的躯体,左边身子覆盖着肮脏的黑色短毛像流浪狗的皮毛。
右边却裸露着泛着青灰色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缝合的针脚,甚至能看到几处线头松脱,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肌肉。
它的前肢是鸟爪般的形状,尖锐却布满裂纹,后肢则是正常的狗腿,却在不停抽搐。
最让人揪心的是它的眼睛,浑浊的白色眼球里没有瞳孔,只有满满的惊恐,嘴巴微张,发出“呜呜”的声音,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在剧烈起伏,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帝君涛刚想靠近,那生物像是察觉到了威胁,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不是凶狠的挑衅,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自保。
它拖着扭曲的身体,踉跄着朝帝君涛扑来,动作僵硬又疯狂,爪子带着风声,却没什么章法,像是本能驱使着攻击,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恐惧。
“喂,我没恶意……”
帝君涛下意识想开口安抚,却见那生物的爪子已经到了眼前。
他来不及多想,体内《九煌诀》运转,右手一握,暗金色的两仪天罡锤凭空出现,锤身刻着的太阳神纹瞬间亮起,带着灼热的气息,挡住了那致命的一爪。
“铛”
的一声,爪子撞在锤身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那生物被神焱的高温烫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它猛地后退,蜷缩在墙角,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依旧警惕地盯着帝君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帝君涛握着天罡锤,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魔物”,没有纯粹的邪恶气息,没有嗜血的疯狂。
只有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像一个被强行拼凑起来、却随时会破碎的“艺术品”,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被迫存在的煎熬。
他本想控制神焱的力量,只发出足以震慑的灼热气息,将这生物制服,看看它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可当他对上那双浑浊却写满惊恐的眼睛,听到那撕心裂肺的惨叫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那是一种本能的不适,比面对最凶残的邪祟时更让他难受。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那生物像是被神焱的气息逼到了极限。
突然再次扑了上来,这次的动作更加疯狂,却也更加笨拙,爪子甚至没能碰到帝君涛的衣角,就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
这一摔,像是点燃了帝君涛神经里的某根弦,他看着那生物在地上挣扎,缝合的躯体因为剧烈动作而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模糊的组织,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烦躁涌上心头。
不是对这生物的愤怒,而是对这种“被迫痛苦”的现状的烦躁。他握紧天罡锤,神焱的光芒骤然暴涨,比预想中更加强烈的灼热力量倾泻而出,朝着那生物挥去。
“砰!”
一声闷响,神焱瞬间包裹了那生物。它连惨叫都没能完整发出,就在高温中扭曲、收缩,最终化为一堆黑色的灰烬。
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有空气中残留着烧焦的异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气息。
帝君涛站在原地,握着天罡锤的手微微颤抖。
锤身上的神焱渐渐褪去,露出暗金色的锤身,却再也没有往日使用力量时的畅快。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灰烬,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我只是……消灭了它?”
他喃喃自语,第一次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怀疑。以前对付邪祟,他从不会犹豫,那些东西害人作恶,消灭它们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分“为民除害”的轻松。
可这次不一样,他看到的不是邪恶,而是极致的痛苦,是被强行扭曲的生命,而他的力量,最终只给了它“毁灭”,而非“解脱”。
他蹲下身,在灰烬里翻找,指尖触到一块坚硬的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一小块焦黑的碎骨,边缘不平整,像是从某个较大的骨骼上断裂下来的,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符号。
帝君涛捏着那块碎骨,眉头紧锁。他突然想起以前看的一本热血漫画,里面的主角被问“你为了什么挥拳?”,
当时他觉得答案很简单,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为了打跑坏人。
可现在,他看着手里的碎骨,看着地上的灰烬,那个答案开始动摇。
他挥拳、动用力量,到底是为了“保护”,还是仅仅为了“消灭”?
如果力量带来的只有毁灭,哪怕对象是这样痛苦的“怪物”,那这份力量,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夜风穿过小巷,带着寒意,吹起地上的灰烬,像细小的黑色蝴蝶,在月光下飞舞。
帝君涛站起身,将碎骨放进外套口袋,握紧了拳头。
天罡锤已经消失,可他感觉自己的手比握着锤时更沉。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大步流星地离开,而是慢慢地走着,背影在小巷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