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京城,绝不对外开放的国家礼堂。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喧闹的媒体。
只有庄严肃穆的氛围,和一种无声的沉重。
礼堂内座无虚席。
但坐在下面的,不是社会名流,而是穿着各式军装、神情肃穆的军人,以及少数几位穿着便装、但气场不凡的人员。
他们是军方高层,相关部门负责人,以及极少数经过严格审查的、与此次行动有间接关联的人员。
江月月坐在靠前的位置,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套装。
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膝上,指甲微微陷入手背。
她收到了最高级别的通知,参加一个绝密授勋仪式。
她知道,这一定和秦牧前段时间那次危险的行动有关。
她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她知道,他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空荡荡的主席台,心脏跳得很快。
灯光忽然暗下。
一束追光亮起,打在主席台侧方的入口处。
雄壮而略显悲怆的军乐声缓缓响起。
一行人,从光影中走出,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走向主席台中央。
走在最前面的,是秦牧。
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礼服,肩章熠熠生辉。
他脸上的伤痕尚未完全消退,却更添了几分硬朗和坚毅。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平静,深邃得看不到底。
他的身后,是影子,以及其他参与“利剑”行动、伤势允许出席的特遣队员。
他们同样穿着礼服,但仔细看去,有些人站立时身姿略显僵硬,显然是伤势未愈。
他们的脸上,没有太多喜悦,只有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沉静,和对逝去战友的怀念。
队伍在主席台中央站定,面向观众。
这时,一位穿着中山装、不怒自威的老者,在叶老等几位高级将领的陪同下,缓步走上主席台。
看到这位老者,台下所有人,包括台上的特遣队员,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梁。
他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首长之一。
他走到秦牧面前。
工作人员捧着一个铺着红色天鹅绒的托盘上前。
托盘里,摆放着一枚造型古朴、却散发着沉重力量的金色勋章。
共和国勋章。
代表着军人至高无上的荣誉。
首长亲手拿起那枚沉甸甸的勋章。
他的目光落在秦牧脸上,带着赞许,带着感激,更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
“秦牧同志。”
首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沉稳而有力。
“我代表国家和人民,感谢你,和你的战友们,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
“你们,是国家的脊梁,是人民的英雄。”
说完,他郑重地将那枚共和国勋章,佩戴在秦牧的胸前。
冰冷的金属质感贴在胸前,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秦牧低下头,看着这枚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勋章,眼中情绪翻涌。
他想起了七星岛上惨烈的战斗,想起了倒下的战友,想起了奥丁那疯狂的绿瞳,也想起了……失忆那两年,在江月月身边简单却温暖的日子。
这一切,仿佛隔世。
他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声音铿锵。
“为人民服务!”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誓言。
首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向下一位队员。
他为每一位到场的特遣队员,都佩戴上了象征集体一等功的奖章。
当走到代表那两位牺牲队员位置上摆放着的、覆盖着国旗的空椅子前时,首长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拿起两枚特制的、代表着追授荣誉称号的勋章,轻轻放在了国旗之上。
他后退一步,缓缓抬起手,敬礼。
全场起立。
无声的敬意,在礼堂内弥漫。
江月月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个胸前佩戴着金色勋章、仿佛浑身都在发光的男人,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是她的丈夫。
那个曾经需要她保护、单纯得像个大男孩的“赘婿”。
那个在她公司楼下安静等待、会为她煲汤做饭的温柔男人。
此刻,他站在了最高的荣誉殿堂,接受着国家的最高嘉奖。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心疼和复杂。
秦牧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他的视线越过首长,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台下那个泪流满面的小女人身上。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柔软。
那冰冷的、属于“阎罗”的外壳,在这一刻悄然融化。
他看着她,眼中含着泪光,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温柔而安抚的笑容。
仿佛在说:别哭,我回来了,我没事。
只是这一眼,江月月所有的担忧和等待,仿佛都值得了。
仪式继续进行。
首长发表了简短的讲话,高度赞扬了特遣队的英勇无畏和巨大功绩,但也明确表示,此次行动的所有细节,将被永久封存,列入最高机密。
所有参与者,包括到场观礼的极少数人,都必须签署终身保密协议。
他们的功绩,无法公之于众。
他们的名字,不能被世人传颂。
但他们所做的一切,国家永远不会忘记。
人民,永远不会忘记。
仪式结束后,众人依次退场。
江月月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在外面等候。
秦牧则被叶老叫住,来到了礼堂旁边的一间小休息室。
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叶老脸上的庄重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复杂。
他看着秦牧胸前那枚耀眼的勋章,叹了口气。
“小子,委屈你们了。”
秦牧摇了摇头。
“没什么委屈的。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该报的仇,也报了。这就够了。”
叶老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记录会永久封存。‘利剑’行动,包括之前‘暗流’的很多行动,都会成为绝密档案,或许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才会被解密。”
“我知道。”秦牧平静地回答。
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从踏入这一行开始,他就知道,荣誉与沉默,往往是并存的。
“但你要记住,”叶老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国家和人民,记得你们流的每一滴血。历史,会给你们应有的位置。”
秦牧点了点头。
他并不在意这些。
他在意的,是逝者能否安息,生者能否平安,脚下的这片土地,能否永享太平。
现在,最大的威胁已经铲除。
他肩头的重担,似乎可以稍稍放下一些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
他看着叶老,缓缓开口。
“首长,我……”
叶老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先回去,好好陪陪月月那孩子。她等你,等得太苦了。”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秦牧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
他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首长。”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江月月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看到他出来,她立刻迎了上去。
秦牧看着她通红的眼眶,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紧紧地抱住。
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荣誉已成过往。
他现在,只想做回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