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八、终于坚贞
下课敲钟声响起。长女却没有马上回来。傍晚时分,长女终于回来。她一脸疲惫,但看到彭北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你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无聊?”
彭北秋摇了摇头:“看书时间过得很快。”
“我今天听同事们说,今天学校里有一些奇怪的人出没,可能是特务。你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王兴发悄悄来找他了。
长女去买了菜,买了新鲜的肉。她一回来,就带上围巾,洗菜,烧火,做饭。
她带了一张最新的报纸回来。
她穿着素雅的布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段白皙的皮肤。如果走进人群,几乎没被认出来——她真不是那种一出现就光芒四射的美女。
她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第二眼美女”——只有慢慢端详,才能体味出她五官的精致和笼罩周身的淡淡女人香。
她微微侧过身,伸手去够橱柜上的盐罐,肩膀的弧度柔和得像水墨画里的线条,那一刻,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做饭的女人,依旧清纯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幸福女人的光泽和韵味。
看着她灶台前忙碌的俏丽背影,彭北秋悄悄走过去,在她转身之前,伸出手臂,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里的盐罐顿在半空。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饭菜的热气,让人觉得踏实。
“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被惊扰的疑惑,却没有推他。
彭北秋没说话,只是把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厨房的灯光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光,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有邻居家的笑声传来。 原来有些情绪根本不需要语言,就像此刻,抱着她的温度,比任何告白都更清楚。
她手里的盐罐轻轻放在灶台上,然后,他感觉到她的手覆了上来,轻轻握住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
体温从相触的地方蔓延开来,锅里的番茄牛腩咕嘟作响。
她扭过上身,转过头,侧脸微微扬起。两人自然地吻了起来。
这是一次销魂长吻,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几乎无法呼吸,几乎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锅底传来轻微的焦糊味。
她的一只手没有闲着,翻炒着锅里。动作快而稳,丝毫没受另一个人的影响,仿佛这缠绵的吻和手中的烹饪,本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彭北秋察觉到她的动作,却没松开,只是吻得更深了些,手臂收得更紧,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像是要把她和这满室烟火一起,揉进骨血里。
厨房里的香气仿佛都被卷进了唇齿间,变得滚烫而粘稠。她的胸腔开始发紧,缺氧带来的微醺感让眼前有点发花,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随着他的节奏沉沦。
直到很久,她才松开嘴唇,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带着点嗔怪的力道。
他能看清她鼻尖上沾着的细小汗珠,还有眼底漾开的、像水纹一样的笑意。
两人都轻轻吸了口气。
“菜要糊了。”
她气息不稳,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没事,”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糊了也好吃。”
长女瞪了他一眼,转回身专心炒菜,只是耳根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连带着锅里的菜,都仿佛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热度。
***
这一顿饭,没有吃多久。
吃饭的时候,彭北秋看了一下最新的报纸,心里“咯噔”一下。上面报道战争的新闻,让两人对食物都没有了兴趣。
晚饭后的客厅浸在橘黄色的灯光里,彭北秋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个没点燃的烟。
他没有心思抽烟。他坐一会,就准备离开。
她依偎在他怀里。
彭北秋和她聊起了东北往事,他从来没有和妻子文莉谈起过自己的工作,却和长女谈了很多,虽然他刻意隐瞒了一些信息,但生死边缘的细节仍然深深地震撼了她。
“那年在漠河,零下三十七度。”他声音带着点沙哑,像被北风磨过:“雪没到膝盖,我们五个人困在林子里,就靠怀里那点干粮撑着。”
他工作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可此刻,这个铁盒子在她面前裂开了条缝。
“有个后生,刚二十出头,”彭北秋的指关节在烟盒上轻轻磕了磕:“脚冻得发紫,还硬撑着说没事。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雪地里笑,说早知道这么遭罪,当初就该听他妈的,在家娶个媳妇生娃。”
她问:“这后生后来怎么样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灯光在他眼底投下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他想起这个后生背上那些蜿蜒的伤疤像条沉默的蛇。
“日本宪兵追上来了。”他说:“都死了,五个人,只有我一个活下来。”
她黯然失色。
“有次在山里头,遇上熊瞎子。”
他又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当时手里就根撬棍,只能跟它对峙。那畜生呼出来的气都是腥的,喷在我脸上,我能看见它牙上的血渍。”
她攥紧了手,指尖泛白。“最后怎么脱身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彭北秋笑了笑,把烟盒塞回口袋:“说这些干啥,都过去了。”
他忽然明白有些事,他没法跟文莉说——那些浸在雪水里的疼痛,那些直面生死的恐惧,太沉了,他舍不得让枕边人分担,却愿意在长女面前,漏出一点点嶙峋的棱角。
***
沈培一直在炒房。
那时市场已经疲软,房价暴跌。
战争爆发,她最终没赚没亏。等于这几年“什么都仿佛没有发生”。
“没有人跟我开价的时候我就比较慌了。”她补充道:“都没有任何人愿意开价,这件事情就是很可怕的。”
这是她炒房,对彭北秋说的心得。她同时说了另一个心得,就是不在乎处女。
她认为,一切都有价钱。
她说:“这事儿跟穿没穿过的衣服、用没用过的笔没区别,重要的是合不合身,顺不顺手。”
“而且啊。”她顿了顿:“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能衡量的东西?”
“你以为的珍贵、独特,说白了,不过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价钱。处女膜能标价,真心能标价,就连此刻你心里这点惊讶,若是有人肯出够筹码,你未必不肯演给我看。”
她轻飘飘丢下一句:“别琢磨了,你和我本身就是一场标价明确的相逢。”
最后,她说:“我就是一个荡妇。”
“有淫妇必有奸夫,你就是一个奸夫,好不到哪里去。”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就是一对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