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除夕的烟花
烟花渐渐散开,渐渐消失在夜空。
温政看着天空,感慨:“好多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
袁文咬着嘴唇:“嗯。”
温政淡淡地说:“他们在给你示警?”
“是的。”
“你带着两个孩子先走吧。”
“你怎么办?”
“我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的家,我也没地方可去。”温政说:“如果真的要死,我就死在家里。”
袁文淡淡地说:“你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要死,我们一家人死在一起。”
***
安西继续问影佑:“小姐会逃出来吗?”
“你说呢?”
安西没有说话,以两人对袁文的了解,两人似乎早已知道答案。
“小姐表面柔弱,却有着日本女人的忍耐、坚韧、刚毅。”安西说:“她不会离开的。”
“那么,怎么办呢?”
“我提出派遣宪兵队,小姐不同意。”
“温政带特高课二课的人回去没有”
“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
“是的。”
“这么说,今晚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是的。”
“这对夫妻真的很有意思。”影佑说:“我倒想看看结局,今晚燃放的最后一束烟花,一定很耀眼。”
安西伤感地说:“可惜我看不见。我想,那烟幕一定是血色的。”
***
风在呼啸、雪在纷飞。
烧坊所有的门忽然无声自开,各门前的两盏宫光也亮了起来。烧坊里灯火通明。
长街上所有的路灯,也亮了。
王礁怔住了。
偌大的烧坊只有一个人。
老张抚着断臂,独坐在大厅中。如古代的张飞横马当阳桥上一般,威风凛凛。
王礁挥手止住帮众,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进去。
王礁盯着老张,目光如刀:“你是谁?”
老张没有丝毫畏惧,迎着王礁的目光:“我是这里的一名伙计,别人都叫我老张。”
“你们大爷呢?”
“没有在家。”
“除夕也不在家?”
“嗯。”
“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老张沉声说:“老板曾给大伙说:斧头帮的刘帮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王礁纵声大笑,笑声如狮吼,震得屋檐上的积雪一大片一大片地落下来:“好一个大英雄!”
老张肃然。
王礁说:“你也是一个好汉,敢独自一人唱空城计。”
老张说:“你一个人进来,敢单刀赴会,也是一个好汉。”
王礁说:“你握刀的手断了。”
“是的。”
“如果你的手没有断,今天在此地,我会和你比试比试,大战三百回合。”
“我还有一只手。”
“那只手,不是原来拿刀的手。”王礁摇摇头:“我不杀你,这样不公平。”他说:“是谁一刀砍断了你的手臂?”
“嵯峨二。”
“那个嗜刀如命的日本人?”
“是的。”
“我去会会他。”王礁大笑,对外面的斧头帮众人说:“我们走!”
斧头帮的人很快撤的干干净净。
***
宅中宅。
袁文说:“斧头帮的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是的。”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不行。”
“为什么?”
温政淡淡地说:“他们还会回来的。”
***
王礁和华克之最后撤离。
长街一片死寂。
两人却忽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华克之眼睛在黑夜中发亮:“帮主为什么不走了?”
“嗯,我想拉泡尿。”
“我也正好有此意。”
两人一起,走到一棵大树下,浇水。华克之说:“帮主是不是想回去?”
“嗯。”
“烧坊留下的人并不多,找到也不难。”华克之说:“因为他们要出来了。”
“嗯。”
“即便他们还没有出来,但婴儿会哭泣,小孩子会哭闹,时间一久,我们总会听到声音的。”
“你说的很对。”
“他们留下的人不多,我们两个人,对付带两个孩子的人,还有一个只有一只手臂的人,足够了。”
“对。”
“有孩子的人,就仿佛身上带了炸弹,会放不开手脚,我们杀他们并不难。”
“是的。”
华克之拉完了尿:“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嗯。”王礁却一动不动。
“帮主为什么不走了?”
“我想再拉泡尿,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怕到时,拉完了,帮主不回去了。”
王礁笑了:“狗日的,你想说什么,快点说,有屁快放。”
华克之诚恳地说:“我有个屁一直没有放。”
“那就放啊。”
“我放了哈。”华克之忽然变得严肃:“我感觉,刘帮主去坟山,是去赴死的。”
王礁呼吸几乎停顿:“何以见得?”
“因为他是独自一个人去的。”华克之说:“那天,帮里众人都在,随便带一队人,结局都不会一样。”
“是的,那天,我都在帮里。”
“刘帮主找你单独谈了很久,那时,你还是副帮主,如果刘帮主出事,继位的就是你,他肯定会给你交底。”
王礁沉默。
“昔日荆轲刺秦王,就用了樊於期的人头,这个故事,我是记得的。”华克之说:“刘帮主把自己的人头,借给了温政。”
“日本人看不出来?”
“日本人当然看得出来,日本人又不傻。”华克之解释说:“这就像熬鹰。猎人和苍鹰互相熬,只有当鹰感受到死神将近的时候,它才会屈服,乖乖听话。”
“所以训鹰高手都是把鹰加在自己手臂上,昼夜熬鹰,有时候时间甚至长达7天7夜,一直不睡觉,看谁能熬得过谁。因为稍一疏忽,让鹰睡着,梦见了蓝天,峭壁,那么就会前功尽弃。”
华克之继续说:“日本人和温政就在熬,谁熬过了,谁就成为猎人。”
他说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他和袁文也是如此。”
“温政熬过了,袁文就会屈服,反之,袁文熬过了,温政就会变成日本人的爪牙,甚至变得比日本人还像日本人。”
王礁看着他,显然,华克之说到他心里了。
“你希望他们谁胜?”
“在人与鹰的较量中,双方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心灵上不停互相冲击着。最终,鹰虽然活下来了,但是草原从此失去了一个桀骜自由的灵魂。”
华克之说:“温政和袁文,我希望这两人,永远做自由的鹰,做自己的猎手。”
王礁点点头:“我没有看错你。”
“帮众都不知情,所以,你要装着为刘帮主报仇。但又不能真的伤到温政。这个分寸,不好拿捏。”华克之说:“帮主让孙凤鸣、张玉华带人去后门,就是支开他们。”
“嗯。孙凤鸣变通不足,张玉华管不住自己的嘴。”
“帮主把我留下,就是想给我一些暗示,让我协助你拿捏这个分寸,控制帮众的冲动。”
王礁说:“是的。”
他看看了天色:“我们该回去了。”
“回哪里?”
“当然是斧头帮总部。”王礁大笑:“奶奶的,我们回去喝酒,不醉不休!”
他踢了华克之一脚:“你狗日的,花花肠子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