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截胡白若薇 才艺展示机会
乞巧宴前日的皇宫，尚仪局的宫人们步履匆匆，进行着最后的筹备。彩绸悬挂，灯盏试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庆将至的紧绷与期待。各府受邀的贵女们更是心弦紧扣，尤其是白若薇，对明日的宴会志在必得。
白府芷兰苑的绣楼内，烛火通明。白若薇屏退左右，独自立于绣架前，最后一次检视她那幅耗时半年的心血之作——“七窍玲珑心”双面异色绣屏。
冰蚕丝底料光滑如镜，一面鹊桥星河，情意缱绻；一面百子嬉春，活泼灵动。两面图案迥异却色彩交融，毫无滞涩，针脚细密精准到了极致，在烛光下流转着莹润光华，确堪称巧夺天工。她指尖拂过牛郎织女相依的轮廓，唇角勾起一抹矜持而自信的弧度。明日，便是她白若薇的名字，伴随着这无瑕的绣品，响彻宫闱，彻底将“第一才女”的名号烙入所有人心中。
“碧珠。”她轻声唤道，目光仍未离开绣屏。
“奴婢在。”碧珠悄步上前。
“都安排妥当了？”
“小姐放心。绣楼内外增派了人手，今夜会再加一班值守。明日辰时，用那辆特制的马车运送，奴婢亲自跟车。”碧珠语气笃定，“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白若薇微微颔首，心底那丝因近日流言而起的微妙不安，被眼前完美的作品稍稍压了下去。她不允许任何意外，破坏她精心铺设的道路。
然而，她并不知道，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早已透过重生的迷雾，死死盯住了她这份“完美”。
与此同时，镇国将军府揽月阁内，殷芊芊对着烛火，仔细看着一张薄薄的纸笺。上面是贤妃宫中心腹悄然送出的最后消息——明日各府马车入宫后停靠查验的详细区域划分。白家的区域，被用极细的墨线轻轻圈出。
几乎同一时间，镇国公府内，谢景宸也从他那错综复杂的纨绔网络中，拿到了两份关键“礼物”：一是宫中侍卫明日的布防与换岗路线图；另一份，则是白家那辆特制马车的构造详解图，甚至标出了几个承重关键节点——这是他费了不少金银，从一个曾参与改造、如今嗜赌如命的工匠嘴里撬出来的。
夜色渐深，月隐星稀，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掩护。
两道几乎融入黑夜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京城寂静的屋脊，避开打更人的梆子声和巡逻兵丁的脚步声，悄无声息地逼近白府高墙。
在后墙最偏僻的角落阴影里，两人汇合，没有多余言语，只有眼神飞快交汇，确认彼此状态。
谢景宸递过一个用厚油纸包得严实的小包，压低声音：“‘清风散’，吸入后四肢绵软，嗜睡困倦，但意识半清醒，只会觉得自己是太累打了个盹儿。量够了，够那四个守夜的晕乎到大天亮。”
殷芊芊接过，入手能感到里面细腻的粉末。她点点头，也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瓷瓶和一支特制的、带细微钩爪的铜丝：“‘无痕胶’，半个时辰内粘性最强，过后自消。‘探云钩’，对付内插销。”
分工明确，行动开始。
谢景宸身形如烟，悄无声息翻过高墙，落地无声。他对白府布局的熟悉程度远超殷芊芊预料，几个起落便避开巡夜家丁，贴近了那栋独立的绣楼。
楼下四名带刀护卫按刀而立，看似精神，但连续多日的紧绷值守已让他们眼底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谢景宸蛰伏于假山阴影之后，耐心计算着风向和距离，如同一匹等待猎物的狼。片刻后，他悄然移至一处上风位，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划开油纸包一角，运起一丝内力，将其中近乎无味的粉末，极其缓慢地、均匀地吹向护卫所在的方向。
粉末弥散在夜风中，无影无形。
时间一点点过去。起初并无异样，但渐渐地，那四名护卫开始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哈欠一个接一个，握刀的手也有些发软。
“嘶……今儿晚上怎地这般困……”
“是啊……浑身不得劲……”
“邪门了……像是三天没睡似的……”
“撑住……都精神点……呃……”话未说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警惕性在强烈的生理困意面前迅速瓦解。四人最终背靠墙壁或廊柱，脑袋一点一点，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意识模糊，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
就是现在！
另一侧，殷芊芊如灵猫般潜至绣楼侧面一扇用于通风换气的高窗下。窗户从内插死，但并未封死。她深吸一口气，取出那根“探云钩”，小心翼翼地探入窗缝，凭借指尖极其细微的触感，屏息凝神地拨动着内侧的木质插销。
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远处隐约的更梆声，近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自己几乎听不到的心跳声。
“咔。”
一声轻微到极致的响动，插销被拨开了！
她轻轻推开窗户，身形轻盈地一跃而入，落地无声，迅速环顾四周。
绣楼内弥漫着淡淡的丝线清香和防虫的樟木味。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她一眼便看到了放置在铺着深色软绸桌案上的那幅绣屏。即使光线昏暗，也难以掩盖其绝伦的精美与华贵。
殷芊芊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动容。她快步上前，目标明确——并非绣屏本身，而是承载它的桌案和木架。
她迅速打开小瓷瓶，将里面无色无味的“无痕胶”，小心翼翼地、滴在桌案边缘几个不易察觉的受力点，以及那特制木架底座与横梁连接的榫卯接口附近。胶液迅速铺开，形成一层极薄且透明的黏膜，完美地融入木质纹理，肉眼难以分辨。
她的动作又快又稳，心中计算着时间。整个过程不过几十息。
做完这一切，她毫不留恋，立刻原路返回，从窗口钻出，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拉回原位，并将插销尽量推回原处（尽管无法完全还原到最初状态，但若不特意仔细检查，难以发现被移动过）。
她对着谢景宸隐藏的方向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两人如同滴入夜色的墨点，迅速沿着来路撤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翌日，辰时。
白若薇盛装打扮，云鬓花颜，一身浅碧色绣兰草宫装，更衬得她气质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对镜自照，确认完美无瑕，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碧珠前来回禀：“小姐，一切准备妥当，马车已备好，绣屏请出查验无误，已放入车中。”
白若薇深吸一口气，压下最后一丝紧张，姿态优雅地登上了自己的马车。那辆特制的、装有简易防震装置的马车在前，载着绣屏，在她的马车和护卫的簇拥下，平稳地驶向皇宫。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顺利得让她几乎要以为昨夜的忐忑只是错觉。
马车驶过繁华的御街，转入一条相对狭窄、前几日刚因雨水冲刷而略显不平的巷道。
就在车队行至巷道中段，车轮碾过一块略微松动的青石板时——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的脆响突兀地从前方的马车内传出！
“吁——！”驾车的马夫感觉车身猛地一歪，惊得连忙勒紧缰绳！
“怎么回事？！”白若薇在后面的马车里听到动静，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急声喝问，甚至失态地推开了车窗。
前面的马车已然停下。护卫慌乱地打开车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脸色煞白——车内那个特制的、本该稳如磐石的木架，一侧的底座竟齐根断裂！那幅珍贵的“七窍玲珑心”绣屏，已然歪倒，虽然因为车内铺着厚毯没有直接摔落，但屏风边缘已然重重磕碰在了车壁上，更可怕的是，绣屏本身似乎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扭曲力道，绷紧的绣面上发出了细微却刺耳的“嘣嘣”声，几根极细的、不同颜色的丝线，赫然崩断！在精美绝伦的图案上，留下了几处刺眼的空白和扭曲！
“小姐！不好了！绣屏……绣屏……”碧珠连滚爬下车，跑到白若薇车前，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白若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她几乎是跌撞着冲下马车，扑到前方车厢口。
当亲眼看到那歪倒的绣屏、车壁的撞痕、以及绣面上那几处致命的断线时，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呼吸骤停，脸上血色尽褪，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怎么会这样？！这架子怎么会断？！”她失声尖叫，声音尖锐刺耳，往日维持的温婉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惊慌与难以置信。
车夫和护卫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姐恕罪！小的不知啊！刚才只是稍微颠了一下，它就……它就突然断了！”
“废物！一群废物！”白若薇气得浑身发抖，指尖冰凉，强烈的愤怒和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现在怎么办？回府？时间根本来不及！强行送入宫？这副残破的样子呈上去，非但不能博得喝彩，只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她白若薇丢不起这个人！
进退维谷！绝境！
最终，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过后，一丝残存的理智逼迫她做出决定。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从齿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嘶哑而冰冷：
“……回府！立刻回府！”
她必须立刻回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尝试补救！至于才艺展示……只能编个理由，尽量拖延次序，或者……彻底放弃！
巨大的失落和怨毒填满了她的胸腔。她不明白，万无一失的准备，为何会毁于一个如此低级的“意外”？
而此刻，皇宫门外，正在依序等候查验入宫的各家马车中，殷芊芊透过车窗，远远看到了白家车队去而复返的那一幕混乱，甚至隐约听到了白若薇那失态的尖声质问。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唇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丝冷冽至极的弧度。
成功了。
几乎同时，一个懒洋洋的、带着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旁边一辆马车的窗口飘来，谢景宸摇着扇子，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啧，看来今儿这路不平啊，白家的车轱辘怕是硌着石头了？”
殷芊芊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一下，作为回应。
“搅屎棍”同盟的首次正式合作，精准命中目标。
白若薇的才艺展示之路，尚未开始，便已夭折。而那幕后黑手，却隐于暗处，深藏功与名。